如墨的夜色将北飞星郡紧紧包裹。城墙上警戒的白色光束静默地划破孤寂,如同刺向天穹的利刃。
关押朱博阳的囚室,位于北飞星郡地下的九渊地牢深处。与陈天元在山目外城里阴冷简陋的牢房相比,此处要豪华太多。巨大的半球形穹顶由无数玄武岩严丝合缝嵌接而成,浑然一体。
穹顶正中央,一颗由纯净符文能量凝聚的光球悬浮着,散发出冷冽白光,照亮下方庞然的机关阵列。数以万计的齿轮、轴承与传导杆被精密封装于镂空合金护壁内,如同巨兽清晰的骨骼,无声而高效地运转,只发出一种低沉恒定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冷冻金属的气息与异常纯净的能量液气味。
地牢中央,立着一个黑水晶般的透明圆柱形容器,表面流淌水银般光泽,内部充满浓稠能量液,不时有细微电流如银蛇窜过。
朱博阳的囚室在这黑水晶柱的一侧。他蜷缩在铺着软垫的玄武岩床角落,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玄武岩镣铐锁住了他的手脚,但锁链长度允许他在囚室里的有限范围内活动。
杜亮与徐若萱站在通往囚室的唯一甬道口听取室火猪的搜查汇报。
“大小姐,杜少侠。”室火猪呈上一个用丝布包裹的物件,面色凝重,“这是在朱博阳枕头夹层里发现的,藏得极为隐蔽。”
丝布展开,一枚透着邪异寒气的玉佩静静躺在其中。玉佩呈深橙色,质地似玉非玉,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复杂纹饰:那纹路扭曲盘绕,似蛇非蛇,透着一股蛮荒原始的妖异气息。玉佩中心一点殷红如血,如心脏般微微搏动。
“这是...”徐若萱自负博览群书,却从未见过这种纹样,“不像中原任何一派的符号或图腾。”
杜亮目光凝重,他的指尖虚悬在玉佩上方,感受到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阴冷晦涩,倒像是…西域某些古老部落的祭祀之物,或是妖族邪器…”
一个疯了十五年的西飞星郡城主之子,枕下怎会藏有如此诡异之物?
就在此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巨子堂外传来。慧觉持着金刚禅杖匆匆赶来,素来平和的面容上带着惊疑之色:“阿弥陀佛!杜施主,徐施主,贫僧方才在禅房为伏魔轮诵经时,忽感一股阴邪晦涩的能量波动自济世署方向传来!这能量阴寒死寂,绝非正道,更似…万妖冢鬼道师一脉特有的‘幽冥鬼气’!”
“万妖冢?济世署?”徐若萱脸色顿变。
魔道之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北飞星郡!鬼道师一脉随着储环叛离万妖冢已消失十五年,为何偏偏在此时重现?
慧觉指着济世署的方向,空中隐约可见一条灰黑色的光柱伸向天空,和周围白色的警戒光柱格格不入。
“鬼道师以亡魂为媒介...难道他们想从亡者身上得到什么?”徐若萱望着那灰黑色光柱怔怔道。
慧觉脸色凝重:“那如果他们的目标,不是济世署的亡者呢?”
“不好!朱博阳!”杜亮猛然惊醒。这枚诡异玉佩出现得太过巧合,若朱博阳是被嫁祸的,那这玉佩就是为分散他们注意。若这灰黑色光柱也是分散他们的手段...调虎离山!
若朱博阳真知晓什么秘密,幕后黑手绝不会留他活口!
三人默契地冲向甬道!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九渊地牢内,两名负责看守的机关门弟子已然倒地。他们面色青紫,七窍流出黑血,竟是瞬间被剧毒夺去性命!地牢厚重的石门被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熔开一个大洞,边缘还在嗤嗤作响,冒出刺鼻黑烟。
三人冲入囚室,正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扑向角落里蜷缩的朱博阳!
朱博阳被惊醒,茫然抬头,只看到一抹淬着幽蓝毒芒的匕首直刺心口!他疯癫地狂叫起来,恐惧让他爆鸣出尖锐高亢的怪声。
黑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啸一惊,匕首微微一偏,原本刺向心脏的轨迹滑开,狠狠扎入了他的肩胛!
剧痛令朱博阳发出更凄厉的惨嚎,声如妖鸣,摄人心魄。
那黑影见三人来势汹汹,反手掷出一颗漆黑弹丸。弹丸爆开,浓稠烟雾瞬间充斥囚室,遮蔽穹顶光球,带着刺鼻硫磺与腥臭味扑向三人。
“小心毒烟!”杜亮一把将徐若萱拉至身后。
“我去追!”室火猪怒吼一声,身上的机关甲胄发出嗡鸣,冲入烟雾弥漫的甬道。
“先救人!”徐若萱她已经扑到朱博阳身边,急声道。
烟雾稍散。只见朱博阳倒在软垫上剧烈抽搐,肩胛插着那把匕首。伤口处蛛网般的黑色毒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这症状竟与谢屏山所中的销魂蚀骨毒一模一样!
“快!去济世署请唐署令!”徐若萱声音发颤,不敢轻易触碰那匕首,“慧觉大师,请暂时压制毒性。”
慧觉立即上前,双掌合十,运起佛门卍字诀。柔和的金光自他掌心涌出,笼罩朱博阳伤口,勉强减缓了毒性蔓延的速度。
室火猪刚追出巨子堂的大门,就遇见火急火燎的唐让。他刚从物输局暂存点找到日烽赤阳草,火速赶来机关门向徐北川请辞。没有救下谢屏山,他心负愧疚。他恨自己医术不精,只想速回清宴城济世署向父亲药神唐索求助。
室火猪拦下他:“唐署令!先别走了,又有一人被蚀骨堂的刺了!”
唐让还来不及惊讶,就被连拖带拽地带到了巨子堂地下的九渊地牢。他看到朱博阳面色青紫,唇齿间渗出紫黑血沫,倒吸一口凉气:“确实是是销魂蚀骨…”
他屏息凝神,三指精准扣住朱博阳腕间:“毒已入血,迫近心君!”
唐让心中默念。日烽赤阳草,离火之精,专克阴毒;冰原寒玉髓,坎水之华,可护心脉。二者相佐,正合水火既济之象。
他快速写下一纸药方,递给室火猪:“室宿将军,将此方交给济世署的弟子。速去速回。”
指下脉象沉涩如濡,似是粘丝缠绕,又忽然雀啄连连。正是销魂蚀骨,毒邪盘踞的溃散死兆。唐令神色越发凝重,一翻手,九枚银针已夹在指间。
一针头顶百会穴,一针颈后大椎穴,深刺三分,护住朱博阳元神根本;两针掌心劳宫穴,两针足底涌泉穴,泻南补北,导毒下行;最后在伤口周围施三针。九针共鸣,锁住正在侵蚀筋脉的毒煞。
暂时护住朱博阳心脉,唐让随即取出日烽赤阳草与冰原寒玉髓,以玉杵细心研磨。这本为谢屏山寻得的稀世草药,此刻成了朱博阳唯一的生机。
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敷在朱博阳伤口处,唐让再催动自身精纯灵力,通过续脉针引导药力对抗那霸道无比的毒素。银针颤鸣不止,针尾渐渐凝出黑露。
朱博阳伤口处浮现蛛网状青黑毒纹,与银针清气激烈相争。
唐让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太棘手了,稍有不慎就是一条人命。更何况朱博阳体内正邪交争,阴阳逆乱。时而全身寒战如堕冰窟,时而高热蒸腾汗液淋漓。
不行!他是域鉴府药神唐索的儿子!他没能救活谢屏山,这一次,他一定能救下朱博阳。
销魂蚀骨毒,侵入血脉,怎么才能针对呢?
唐让再取一银针,刺入他胸口膻中穴,又取一针,刺入他下腹关元穴。黑色毒线微微停滞。朱博阳肩胛伤口渗出大量的黑色毒血。
朱博阳体内涌起一股神秘的力量,合作着驱逐毒煞。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这股力量竟然和谢梦瑶在山目外城地底上古遗迹中从“丑”字核心翻涌的能量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虽然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性命暂时保住了。
唐让抹去满脸的汗油,虚脱般地松了口气:“毒性暂时压制住了。但此毒诡谲,已伤及心脉本源。他能否醒来,醒来后神智如何…都未可知。”
或许是唐门银针与佛门真力的双重刺激,昏迷中的朱博阳忽然发出一阵清晰可闻呓语,身体也开始轻微颤抖:“爹…红的…蓝的…蚂蚁…掉下…圆圆的…洞…”
徐若萱凝视着朱博阳肩胛仍在不停渗着毒血的伤口,眼神锐利起来:“这个刺客手法看似狠辣,用的也是销魂蚀骨毒...但蚀骨堂杀人从不屑用烟雾弹遁走…这更像是有人故意模仿的手法,将我们的视线引向蚀骨堂!”
杜亮沉吟颔首:“此人心思缜密。东港纵火案精心伪装成妖兽袭击,将线索引向内奸和妖族;我们找到朱博阳后,又急于灭口刺杀,并刻意模仿蚀骨堂手法。他们应该是急了,反而弄巧成拙,露出了破绽。”
两人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妖异的玉佩上。它静静地躺在丝布上,中心那点血红在幽暗光线下仿佛凝视着众人。
真相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隙,显露出其后更黑暗的轮廓。
朱博阳的呓语渐渐低微下去,重新陷入昏睡。囚室内外,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远处管道中能量液流动的沉闷嗡鸣。
风暴还未结束。今夜格外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