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浪漫小说 > 出逃凡野 >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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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晏如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那略带仓促的脚步声仿佛还留在小院的空气里。林遇安依旧站在原地,手腕内侧那一点被他拇指摩挲过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残留着清晰而滚烫的触感,丝丝缕缕的热意顺着血管蔓延,直烧得她脸颊耳根一片绯红。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被他握过的手腕,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片敏感的皮肤,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腹略带薄茧的粗糙纹理和那不容置疑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力道。

【……吓死我了!混蛋!】——她刚才气急败坏喊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可此刻,心底翻涌的却并非纯粹的恼怒。

她想起他挡在身前那如同铁壁般的身影,那硬生生格开沉重棍子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冷硬侧脸。

想起他带着点小得意亮出铁片时,那双骤然明亮、甚至闪动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想起他最后那声低低的、仿佛带着点纵容和无奈的笑……

还有,那一声几乎含在喉咙里、轻得几乎听不见的……

【小兔子……】

这三个字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混乱的心绪,带来一阵奇异的、带着酥麻感的悸动。

心跳,依旧像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咚咚作响,震得她耳膜发麻。可那节奏,似乎不再仅仅是因为惊吓和后怕,更多了一种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的东西。

林遇安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悸动甩出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眼前这混乱的局面。

后背的伤疤因为刚才的激动和拉扯,正发出沉闷而清晰的抗议,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冯老太那怨毒的眼神和那句“纪家的人”,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口。纪晏如那句悬而未决的“你,到底是谁?”,更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危机四伏。

前路艰险。

然而,就在这片沉重的阴霾之中,一个带着点小小得意和狡黠的念头,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小草,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你看……纪晏如……】

她看着厨房的方向,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那个正攥着铁片、可能也在平复心绪的别扭少年。

【你还是心软了吧?】

【嘴上说着“空口白话”,行动上倒是很诚实嘛!又是当人肉盾牌,又是暗藏铁片准备充分……】

【刚才被我抓着手腕着急查看的时候,那眼神……啧,可一点都不像看‘满身谜团的怪胎’或者‘蠢兔子’的样子……】

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弧度,悄悄爬上了林遇安的嘴角。那是一种洞察了某种微妙变化、带着点小计谋得逞般的窃喜。

【所以……】她在心底无声地、笃定地总结,【怀柔政策……也是有用滴!】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心头的阴霾。

她所谓的“怀柔”,或许只是在那夜脆弱时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角喊“妈妈”,或许只是在他递来那颗廉价糖果时没有拒绝,或许只是在每一次冯招娣离开后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真实的痛苦和无力……她没有刻意讨好,没有虚假伪装(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她只是……在纪晏如面前,或多或少地、剥掉了一些“小白花”的刻意,流露出了一些更真实的、带着疼痛和执拗的底色。

而纪晏如,这个信奉力量、厌恶伪善、心思敏锐又脾气火爆的少年,似乎……吃这一套?

他看穿了她的脆弱(甚至可能看穿了她部分伪装的脆弱),却并没有像对待真正的敌人那样彻底撕破脸。相反,他选择了在关键时刻挡在她身前,用行动宣告“她是我纪家的人”。

这份“心软”,这份无声的庇护,虽然带着他纪家少爷的霸道和不容置疑,但对此刻孤立无援、背负着沉重秘密的林遇安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怀柔有用……】这个念头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这意味着,她或许不需要一直扮演完美无瑕、楚楚可怜的“小白花”。适当的示弱,流露真实的痛苦和需求,哪怕带着点算计,反而可能成为撬动纪晏如这座冰山的支点?

当然,这绝不代表她可以放松警惕。纪晏如的探究欲和敏锐度丝毫未减,那句“你,到底是谁?”的诘问就是悬顶之剑。冯老太的威胁也如跗骨之蛆。改变外婆命运的道路更是荆棘密布。

但至少,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一个,能让她在纪晏如这复杂而关键的人物身边,稍微喘口气、甚至……借一点力的方向。

林遇安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向厨房。她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挪回屋内,后背的伤依旧牵扯着疼痛,但脚步却似乎比刚才出来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窗台上,那张皱巴巴的橘子糖纸,在午后的微风中,轻轻舒展了一下边角。阳光透过它模糊的橘色图案,在简陋的窗台上投下一小片温暖而朦胧的光斑,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什么。

她走到床边,目光扫过枕边——那里空荡荡的,冯招娣带来的烤红薯已经被杨淑华收走了。但她的视线,却仿佛落在了更远的地方,落在了某个被她称为“外婆”的小女孩身上,也落在了那个刚刚护住她、此刻可能正在厨房平复心跳的少年身上。

前路依旧艰难。

但似乎……并非完全漆黑一片了。

林遇安慢慢地坐回床上,后背靠着柔软的枕头。她抬起那只被纪晏如握过的手腕,指尖再次轻轻拂过那片似乎还残留着他温度的皮肤,眼神复杂难辨。

有算计,有庆幸,有对未来的忧虑。

却也悄然混入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细微的……暖意和期待。

林遇安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内侧那片似乎还残留着奇异温度的皮肤,心绪如同窗外被风吹乱的云絮,纷繁复杂。纪晏如那句“怀柔有用”带来的窃喜和一丝隐秘的期待,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尚未平复,小院门口那熟悉又令人心碎的瘦小身影,再次像一道无声的叹息,悄然出现。

是冯招娣。

这一次,她来得比以往更晚些,夕阳的余晖已经染红了半边天,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她手里没有野花,没有草编,也没有烤红薯,只紧紧攥着一小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手帕。她像一只惊弓之鸟,几乎是贴着院墙根挪进来的,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眼神里的惶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重。

“小圆儿……”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她甚至不敢靠得太近,就停在门框的阴影里,仿佛随时准备逃跑。“你……你好点了吗?”

林遇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冯招娣这副模样,比任何伤痕都更让她心惊。

【出事了!】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入脑海。

“招娣?你怎么了?”林遇安立刻坐直身体,也顾不上后背的牵扯感,声音带着急切,“快进来!是不是她又打你了?”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冯招娣,试图在她低垂的脸上和紧裹的衣衫下寻找暴力的痕迹。

冯招娣猛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脚下的泥地上。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是把那块攥得死紧的手帕,颤抖着朝林遇安的方向递了递。

林遇安立刻伸手接过。手帕入手带着冯招娣的体温和汗意,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硬硬的,小小的。她急切地打开。

里面,是几颗小小的、圆润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新鲜莲子。

莲子青翠欲滴,显然是刚从莲蓬里剥出来的,还带着水汽。在物资匮乏的63年,这算是难得的时令零嘴了。

林遇安愣住了。她看着这几颗小小的莲子,又抬头看着泪流满面、身体微微发抖的冯招娣,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

【她……她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在冯老太眼皮子底下,偷偷藏了这几颗莲子……又是在怎样的恐惧中,像做贼一样溜出来,送到我面前……】这份心意,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招娣……”林遇安的声音哽住了,眼圈瞬间红了,“你……”

“小圆儿……”冯招娣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声音破碎而恐惧,“我……我可能……以后不能常来看你了……”

“为什么?!”林遇安心头巨震,失声问道。

“奶奶……奶奶她……”冯招娣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她……她好像知道了……知道我来你这儿……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她说……说我再敢往外跑……就……就……”后面的话,她恐惧得说不出口,只是发出压抑的呜咽。

林遇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冯老太知道了!那个老虔婆的怨毒和报复心有多重,她比谁都清楚!冯招娣以后的日子……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她想抓住冯招娣,想把她藏起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