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比楼下安静得多,地毯厚实,脚步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
一间房门口,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着。
他们身材高大,肩宽背厚,站姿笔直如松。
她拄着腿,一瘸一拐走过去,脚步在地毯上留下轻微的凹痕。
每一步都伴随着腿伤的刺痛,但她没有停下。
走到两人面前,她微微仰起头。
“请问,宋衍在里面吗?”
其中一个男人扫她一眼。
“请你马上离开。”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情绪。
另一个干脆连头都没抬。
“我就看一眼,不碰他。”
黑西装男人盯着她。
那眼神像要把她另一条腿也废了。
僵着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从里面缓缓打开。
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走出来一人。
宋朝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的气场比上回见面时还要骇人。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萧小姐,你来做什么?”
萧玉希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咙干涩得发紧。
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
“宋老先生,我想看看宋总。”
“你算什么身份?”
宋朝权依旧盯着她。
“员工?还是差点害死我儿子的人?”
他脸上一向没什么表情。
可这句话出口时,他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极冷的怒意。
萧玉希低下头,眼睫微微颤动。
“对不起……”
宋朝权语气缓了半分,语调依旧冷硬。
“如果你真觉得抱歉,就离宋衍远点。”
他一字一句道。
“你要是肯离开长风集团,我会很感谢你。”
“而且,我不介意付一笔让你满意的数目。”
“据我所知,你现在,很缺钱。”
萧玉希的手指猛地一颤,紧紧攥住了那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摆。
宋朝权瞥她一眼,眼神淡漠。
他淡淡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他抬脚便走。
“我不想!”
萧玉希猛地转身。
那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
宋朝权的脚步微微一顿,身体僵了一瞬,却没有回头。
她盯着他的背影,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觉得钱能拿捏我?”
“在我眼里,这种想法,挺可笑的。”
她说这话时,不再是卑微的员工,不再是被审判的罪人。
她是萧玉希。
“宋衍出事,我确实难过。可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我也不会离开长风。”
话音落下,走廊重归寂静。
只有头顶的灯光微微嗡鸣。
宋朝权连停都没停,脚步未缓,背影消失在转角。
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萧玉希没回病房。
她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追上去。
窗户关得死紧,玻璃洁净无瑕,却隔开了两个世界。
里面的窗帘拉得严实,密不透风。
只在中间留下一道细小的缝隙。
她只能凑近了瞧。
鼻尖几乎贴上玻璃,视线小心翼翼地顺着那道细缝往里探。
她的目光刚扫到床沿,眼看就要看见宋衍那张熟悉的脸。
忽然,手臂猛地一痛!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从侧后方扑上来,一把抓住她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狠狠地拖着她往后拽。
她本就虚弱,脚下一软。
整个人失去平衡,几乎要瘫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从手臂蔓延到全身。
她张了张嘴,却疼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一声闷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那人分明是故意抓她的伤手。
拖了几步,男人猛地松手。
那力道骤然一撤,萧玉希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形,身子一歪。
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脚下一滑,眼看就要重重摔在地上。
后背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是邱园园及时赶到,一把扶住了她。
“你是不是有毛病!欺负个伤员你算什么本事!”
保镖面无表情:“她不走,我就得请她走。”
“请你祖!”
邱园园涨红了脸,青筋在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冲上去一拳砸在那张漠然的脸上。
“祖”字刚冒出来,萧玉希急忙伸手死死捂住邱园园的嘴。
“别惹,打不过……”
邱园园立刻冷静下来。
手臂始终稳稳地环在她腰侧,生怕她一个踉跄再跌倒。
两人脚步缓慢,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拉得细长。
路上还在数落她。
“你瞎跑什么?见着人了吗?”
语气虽然严厉,却藏着藏不住的担忧。
萧玉希摇摇头。
她的头垂得很低,发丝垂落遮住眼帘,看不清神情。
邱园园叹了口气,反倒安慰起来。
“别急,宋总死不了。他要是真出事,你早被宋家干掉了,还轮得到你在这瞎担心?”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眼神却透着认真。
萧玉希:“……”
她愣了一瞬,随即苦笑。
这话说得刺耳,却又荒谬地合情合理。
宋衍若真死了。
她这个“知情者”早就成了陪葬品。
这安慰,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心里苦涩翻涌,竟分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
接下来两天,她都没睡踏实。
房间静得可怕。
连窗帘被夜风掀动的声音都像脚步逼近。
夜里总是梦到那个下雨的小巷。
她跪在泥水里,双手被雨水泡得发白。
梦里宋衍压在她身上,血顺着额头往下滴。
那血温热,混着雨水流进她眼角,视线一片猩红。
她睁不开眼,却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
他的头无力地搭在她肩上,一遍又一遍。
嘴里似乎还在低语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
她一次次惊醒。
四周漆黑,心口像被攥紧,喘不过气,眼睛里全是惊惧。
冷汗浸透睡衣,贴在背上冰凉刺骨。
她蜷缩在床角,手指死死抠住床单。
第三天。
季一弦提着一篮水果,出现在她病房门口。
果篮是普通的塑料提篮,里面码着橙子、苹果和几串剥了皮的葡萄。
她猜他刚从宋衍那儿过来,顺路瞧瞧她。
他身上的大衣还带着外面的凉意。
她只问了一句:“宋衍醒了没有?”
她的目光盯着季一弦的脸,不敢错过一丝细微的表情。
季一弦把果篮放在桌上。
随意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腿坐下。
“还没。”
萧玉希低下头。
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打在她脸上,映出眼下的乌青。
整个人看起来又累又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