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罡理解地点点头:“这当然行。不过枣儿,”他语气温和,带着过来人的劝诫,“钱这东西,是好东西,也是祸根苗。你一下子给他们太多,未必是好事。半大的小子,手里突然攥着巨款,容易迷了心窍,学坏,或者被人惦记上。要我说,细水长流,一点一点地给,让他们知道这钱来得不易,也学会怎么花在正道上。另外,”他抛出了另一个消息,“我听我叔叔提了一嘴,市里很快要办官方的‘流浪儿童救助站’了。管吃管住,还教认字、学手艺,等他们大了,出路也给安排。这才是长久之计。”
田枣彻底呆住了。
不用赎春喜?
弟弟妹妹们也有官家管了?
她拼上自己换来的这一千块……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孤注一掷,在即将到来的新秩序面前,显得如此愚蠢和多
余!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般汹涌而出,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呜呜地哭出声来,
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委屈、茫然、还有一丝被命运戏弄的愤怒。
门外,一直支着耳朵留意里面动静的陈雪茹,听到这压抑的哭声,心头一紧,立刻推门而入。
她脸上瞬间堆起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温柔,快步走到床边,挨着田枣坐下,伸手轻抚她颤抖的背脊:“哎哟我的枣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她说着,凌厉的眼风扫向白天罡,带着护短的质问,“你跟姐说,姐给你做主!绝不饶他!”
田枣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陈雪茹的手腕,声音哽咽,带着指控:“姐!你……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上面要救春喜姐她们,知道要办救助站管那些孩子,是不是?所以你才……才这样安排我的?姐!我拿你当亲姐,掏心窝子信你!你就这么对我?你对得起我田枣吗?”她越说越激动,眼泪流得更凶。
陈雪茹被她这连珠炮似的质问砸得愣住了,脸上那完美的关切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眼神里是真真切切的错愕和茫然:“知道什么?枣儿,你说什么呢?我不知道啊?”她看向白天罡,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天罡适时开口,语气沉稳:“她没问过我。我们家跟青楼、孤儿院这些,八竿子打不着边儿,我也没想着特意跟她说。”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这消息是昨天才从我叔叔那儿听来的,千叮万嘱,属于‘国家机密’!要不是……”他目光落在田枣身上,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亲昵和信任,“要不是咱俩现在这关系,
我一个字儿都不能往外透!枣儿,雪茹,这事儿非同小可,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千万千万管住嘴,别出去说!要是打草惊蛇,让那些人贩子、老鸨子得了信儿提
前转移或者销毁证据,那可就前功尽弃了!这责任,咱们谁也担不起!”
“国家机密”、“关系不一样了才告诉你”、“责任担不起”……这些沉甸甸的字眼,像一记记重锤,彻底砸碎了田枣心中对陈雪茹的最后一丝怀疑。
白天罡的坦诚和信任,如同冬日里一簇微弱的炭火,暖了她冰凉的心。
她看着陈雪茹脸上真切的茫然,巨大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对……对不起,姐……”田枣松开抓着陈雪茹的手,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是我……是我冤枉你了。我……我糊涂……”眼泪又落了下来,这次却多了几分羞愧。
陈雪茹何等人物,瞬间便从这短短几句对话里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轮廓。
她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重新挂上那副温柔体贴的面具,用力回握住田枣冰凉的手,语气无比包容:“傻丫头,说什么对不起!不知者不怪嘛!咱们姐俩,用不着说这个!”她安抚地拍了拍田枣的手背,目光却锐利地转向白天罡,“天罡,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仔细说说。”
白天罡点点头,将刚才对田枣的解释又向陈雪茹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消息来
源的可靠性和保密的重要性。
陈雪茹听得极其认真,那双精明的凤眼里光芒闪烁,显然在飞速盘算着这个消息的价值和影响。末了,她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慨:“原来如此!这可是天大的善政啊!”
她转向田枣,语气无比真诚,“枣儿,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咱们这新社会,是真把咱们这些苦命人当人看了!这钱,”
她指了指田枣依旧紧攥在手里的纸币,“你先安心收好!踏踏实实揣兜里!等到月底,咱们看结果!要是真如天罡所说,春喜儿被救出来了,那是老天开眼!万一……我是说万一,官家那边动作慢了,或者有别的岔子,咱们这钱还在,姐陪着你,立马拿钱去把春喜儿堂堂正正地赎出来!你看这样成不?”
田枣还能说什么?她茫然地点点头。事已至此,除了往前走,别无他途。
陈雪茹满意地笑了,替田枣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语气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这就对了。枣儿,听话。天也快亮了,你先回家去,收拾收拾你自己的东西。明儿个一早,”她抬眼看向白天罡,“让咱男人去你那儿接你。该有的体面,姐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田枣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回家?收拾东西?过门?这几个词像沉重的烙印,烫得她心头发慌。
..............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