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罡继续道:“再说她那些弟弟妹妹,那救助站是官办的,可官家能管一辈子?管到他们娶妻生子?等他们大了,要成家立业了,田枣这个当‘大姐’的,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多少不得帮衬点礼金?平日里逢年过节,孩子们馋口肉,她能不心疼?这不都是钱?”
他看着陈雪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芒,微微一笑,又添上关键的一笔:“还有,我隐约听田枣提过一嘴,她小时候,是靠着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婶婶接济,才活下来的。现在她‘有钱’了,以她那重情重义的性子,能不报答?这份‘恩情债’,可比什么都重!她那点钱,够填几个窟窿?”
陈雪茹的眼睛彻底亮了!是啊!自己怎么被那突如其来的“新政”消息给绕晕了?田枣这丫头,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填不满的“窟窿”!她身上的担子重着呢!一千块?听着不少,可要填她心里那些人情债、那些放不下的责任,简直是杯水车薪!只要钱还在她手里,只要她心里还装着那些人,她就永远需要依附,需要靠山!
“是这个理儿!”陈雪茹脸上重新绽放出自信从容的笑容,方才的凝重一扫而空,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掌控之中,“还是天罡你看得透彻!是我一时想岔了。”她亲昵地挽住白天罡的胳膊,眼底精光闪烁,“只要钱在她手里,只要她心里还装着那些放不下的担子……她田枣,就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
田枣拖着疲惫不堪、仿佛散了架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回她住的那条破败胡同。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清冷的晨光驱散了些许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沉重和迷茫。
那叠厚厚的纸币,被她紧紧揣在怀里最贴身的口袋里,硌得皮肉生疼,也烙得她心头发烫。
远远地,她就看到自家那扇歪歪斜斜的院门口,影影绰绰地聚着几个人。
走近了才看清,是煤核,秀兰,还有几个平日跟着她跑腿的半大小子和小丫头。
他们一个个冻得小脸通红,鼻子吸溜着,却努力挺直了小身板,脸上带着一种混
杂着兴奋、期待和忐忑的奇怪表情。
田枣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他们,疲惫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就在这时,煤核像是得了什么信号,猛地吸了一口气,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用
一种排练过、却依旧显得生涩和用力过猛的声音,朝着她大声喊了起来: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我们田枣姐——荣升街道积极分子!”
四合院那棵老槐树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叶子翻飞,仿佛整条胡同都在鼓掌。白婶笑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拉着田枣的手拍个不停:“听听这动静!枣儿,这树精都替你高兴呢!往后咱这片胡同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可都指着你这新扎的‘街道积极分子’啦!”她眼角的皱纹都透着欣慰,像是自家闺女熬出了头。
贵叔端着茶缸子踱过来,故意板着脸逗趣:“枣儿啊,你这积极分子,搁过去算个几品官衔?说出来让贵叔也开开眼!”他咂摸了一口茶,又想起什么似的追问:“对了,我记着那任命告示,太阳没爬多高就贴出来了,你咋磨蹭到日头快掉到西山根儿才进家?灶上的粥都快熬成锅巴了!”
田枣闻言,利落地把胳膊上崭新的红布袖箍正了正,那“积极分子”四个字在暮色里分外精神。她避重就轻,声音脆亮:“贵叔,您这话可外道了!红缨姐说了,咱积极分子没品没级,就是老百姓的腿、街坊的嘴,专门替大伙跑腿传话、排忧解难的!”她脸上漾着光,仿佛那红袖箍有千斤重,又让她浑身是劲。
“姐!姐!”煤核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抱住田枣的腿,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希冀的光,“那你当了积极分子,能领多少工钱?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带我去见我姐了?”钱字后面藏着更深的渴望,沉甸甸地压在孩子心头。
田枣心里一酸,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轻轻拍了拍煤核的后脑勺,故意板起脸,语气却软和:“你这小财迷!掉钱眼儿里了?告诉你,一毛没有!”看着煤核瞬间黯淡下去的小脸,她想起白天罡的叮嘱,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孩子的心是透风的筛子,藏不住秘密。她转而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声音扬了起来:“不过嘛,上头说了,每月多给二十斤粮票当补贴!”
“哎哟!”白婶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这好!这年头,沉甸甸的粮食顶过轻飘飘的票子!这才是实打实的硬道理!”
贵叔脸上也绽开笑容,搓着手,故意卖关子:“小枣儿,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猜猜,你贵叔我能拿出啥像样的贺礼来?”
田枣心里门儿清,一个把灶台当命根子的厨子,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她依旧配合地拍手跳起来,声音带着胡同姑娘特有的敞亮:“还用猜?贵叔您老的手艺——做好吃的呗!”
“哈哈,对喽!”贵叔乐得胡子直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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