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风突然打了个旋,将那粒蓝芒卷进雾里。
白慕言的狐耳猛地抽搐两下,原本垂在肩头的狐尾“唰”地绷直如弦,雪色绒毛根根倒竖:“星子哥……”她嗓音发颤,指尖死死抠住苏星星的衣袖,“里面有好多声音。像有人把一千个哭丧的、发疯的、笑岔气的人,全塞进我耳朵里揉成了一团。”
苏星星抬头望向青黑石碑,“听者死”三个剑刻的字在雾中泛着冷光。
他伸手按住白慕言发颤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狐耳微微放松些。
“别急。”他从储物袋摸出粒赤金色丹药,仰头吞了下去——是前日刚炼成的情魄丹,能短暂开启神识与情绪的共鸣。
丹入喉的瞬间,他太阳穴“嗡”地炸开。
先是酸,像有人拿生锈的针往他识海里扎;接着是甜,甜得发苦,像浸了蜜的腐肉;最后是铺天盖地的痛,无数道情绪的刀在他心脉上划拉,有孩童的恐惧、老妇的绝望、少女的不甘……他踉跄半步,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叫出声。
“是精神蛊惑。”他咬着牙扯出个笑,抬手抹掉鼻尖的汗,“这琴音不攻耳,专攻心。你听见的不是声音,是别人的残魂在喊救命。”
白慕言倒吸口冷气,怀里的小绒“吱”地叫了声,湿漉漉的小舌头舔她手背。
苏晴雪的指尖在剑柄上敲了两下,灼华剑嗡鸣着震开片火光,将三人周身三尺的雾气烧散些。
“空气里全是音蚀微尘。”她低头盯着朱雀炉里跳动的火苗,炉壁上的纹路正泛着妖异的紫,“每粒微尘都裹着声波残韵,普通人走十步失聪,百步神识溃散——咱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别人的命。”
苏星星蹲下身,指尖在地面灰土里碾了碾。
蓝光顺着指缝爬上来,像条细小的毒蛇。
他突然笑了:“鸣心谷,鸣心谷……心一动,命就断。好个借刀杀人的局。”话音未落,他腰间储物袋突然发烫,神农鼎的嗡鸣混着谷内琴音钻进他识海——那是本命法宝在共鸣,在催促他更近些。
“晴雪,火借我。”他反手抽出神农鼎,鼎身流转的金纹在雾里划出光痕。
苏晴雪会意,灼华剑轻轻一点,一道赤焰窜进鼎底。
苏星星屈指弹向鼎口,昨日炼制情魄丹剩下的药渣“叮”地落进鼎火,三指成诀在鼎身游走——这是他融合了推拿手法改良的三律控火法,第一律稳,第二律转,第三律……
“起雾。”他低喝一声。
鼎内腾起团青白色药雾,带着淡淡檀木香,裹住三人脚踝。
白慕言的狐耳动了动,眼睛突然亮起来:“星子哥!那些乱哄哄的声音……淡了!”苏晴雪吸了吸鼻子,指尖按在炉壁上的力道松了:“药雾在中和音蚀微尘。好手段。”
苏星星擦了擦额头的汗,鼎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想起昨日在丹峰偷师时,苏晴雪说过的话:“最好的丹不是炼出来的,是和药材商量出来的。”现在他要和这谷里的毒商量——你用耳朵杀人,我便用鼻子破局。
三人裹着药雾往谷内走。
每一步踏下,雾气都会荡开波纹,像踩在水面上。
第一道音杀阵来得毫无预兆,白慕言的狐尾突然炸毛,小绒“吱”地尖叫着缩进她衣领;苏晴雪的灼华剑“铮”地出鞘三寸,剑尖直指左侧;苏星星的神农鼎嗡鸣陡然拔高,药雾凝成道薄墙,将迎面扑来的尖啸声撞得粉碎。
“左三,右七。”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刚才那声啸音擦着心脉过去,震得他内腑发疼,“音杀阵的阵眼在雾里,药雾能探到它们的‘形状’。”
第二道阵更狠,啸声里裹着婴儿的啼哭,白慕言的眼眶瞬间红了,指尖掐进掌心:“我阿娘……她死的时候也是这么哭的……”苏星星反手抓住她手腕,将一道温和的灵力渡过去:“那不是你阿娘,是阵灵偷了你的记忆!”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冲散了脑海里的幻觉,神农鼎的药雾突然变浓,像团会呼吸的云,将啼哭卷进鼎内炼化。
第三道阵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走到谷心。
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块青石板空地。
正中央立着半块残碑,碑身裂痕里渗出幽蓝光芒——是伏羲琴的气息,比谷外强了十倍不止。
残碑前坐着个老者,灰布衫上沾着血,十指血肉模糊,正机械地拨弄着张断了三根弦的古琴。
每拨一下,琴弦就发出“吱呀”的破响,像朽木在呻吟。
白慕言刚要抬脚,苏星星猛地拽住她后领。
“别动。”他的声音沉得像块铁,“他不是活人。”
老者的头缓缓转过来。
他的眼睛浑浊空洞,却让苏星星想起医馆后院泡在药罐里的死鱼——那是被抽走魂魄的空壳。
他咬了下舌尖,再次开启情魄共鸣。
这次没有铺天盖地的情绪,只有碎片般的记忆涌进来:
“弟子愿代师守碑。”
“自毁双耳,断舌,剜目……从此不听,不辨,不见。”
“外域人破阵那日,琴音穿颅而过……他们说,要让这残碑变成‘音杀之种’。”
苏星星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终于明白谷口石碑上的“盲者生”是什么意思——千年前的守碑人自毁五感,用命换残碑镇压;而外域人要的,是让这些守碑人的残魂变成“引信”,用他们的痛苦喂养音杀法则。
老者的手指又拨动琴弦。
这次苏星星没躲,他盯着那双手——指甲翻卷,指腹全是血泡,却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某个节奏。
这节奏……他突然想起三律战傀在识海里演练的功法,想起昨日推拿时,那位音修女修的手在他背上按出的韵律。
神农鼎在他掌心发烫。
他望着鼎内翻涌的药雾,突然露出个带血的笑。
原来如此——外域人用琴音杀人,他却能借这双手的节奏,用鼎火、用药、用推拿时悟到的“柔转律”……
“晴雪,把灼华剑的火调柔些。”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搭在鼎沿,“白姑娘,看好小绒。等会……可能要给这老哥哥‘治治手’。”苏星星的掌心沁出薄汗,神农鼎的金纹在他掌心跳动如活物。
他望着老者血肉模糊的十指,突然想起前日在音修阁推拿时,那位女修教他的“柔转律”——推拿要顺着血脉的韵律走,就像抚琴要顺着琴弦的震颤。
此刻老者的膻中穴正随着机械拨弦的节奏微微起伏,那是他残魂里最后一丝生之韵律。
“得罪了。”他低喝一声,鼎口腾起一缕青雾,裹着药火轻轻覆在老者心口。
三指成爪,正是推拿时悟到的“龙游三叠”手法:第一叠探脉,第二叠引气,第三叠...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他的指尖正触到老者衣下凸起的骨节。
【推拿启动!
提取:断弦指法(残)——原属伏羲琴主,以断弦为刃,音波化杀;音障破法(口诀)——以气引音,以药为盾,可破九成音修幻术】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清明。
他张了张嘴,没有声音漏出,却用染血的指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三个歪扭的血字:“琴在底。”
白慕言的狐尾轻轻扫过那行血字,小绒从她衣襟探出头,粉色鼻尖动了动——那血里没有怨气,只有解脱的淡香。
苏晴雪的灼华剑突然嗡鸣,剑尖指向老者眉心,却在触及的刹那收了三分力道:“他魂魄散了,没有残留执念。”
苏星星喉结动了动。
他见过太多被外域邪术折磨的残魂,可这双在血泡里翻卷的手,直到最后都在拨弄断弦琴——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守住碑下的琴。
“收。”他屈指一弹,神农鼎将断弦琴吞入鼎腹。
鼎内药雾瞬间翻涌成漩涡,他闭着眼将“音障破法”口诀与“情魄共鸣”丹方在识海里对撞,药香突然变得清冽如泉:“晴雪,借你朱雀火的尾焰。”
苏晴雪的指尖在炉壁上轻点,一抹金红的火苗飘入鼎口。
药雾裹着火苗钻进琴弦缝隙,传来细碎的“噼啪”声——那是音蚀微尘在燃烧。
当第一粒丹丸从鼎口飞出时,白慕言的狐耳突然竖得笔直:“星子哥!
我听见自己心跳声了!“
苏星星将丹丸抛向空中,用舌尖接住。
苦凉的丹液滑入喉管,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的雾气不再混沌,而是化作无数银白丝线,每根丝线都在震颤,像被风吹动的蛛网。
最中央那根最粗的银线正往地下钻,末端泛着幽蓝的光。
“原来你们不是让人听琴,是让琴吃人。”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这些音波根本不是自然生成,是外域人用守碑人的魂魄当线,把整个山谷编成了张吃人的网。”
白慕言的指尖掐进掌心:“那琴......”
“在底下。”苏星星屈指叩了叩地面,三律归一阵在掌心凝聚成淡金色光团。
他想起三律战傀在识海演练的节奏,第一律稳如磐石,第二律转如游龙,第三律......他突然笑了,“破!”
掌风轰在青石板上的瞬间,地裂声混着琴弦崩断的脆响炸开。
白慕言被气浪掀得后退两步,小绒“吱”地钻进她发间;苏晴雪旋身挥剑,灼华剑的火墙挡住飞溅的碎石。
等烟尘散去,三人望着坑里悬浮的半截古琴——琴身缠着暗红血藤,每根藤上都挂着米粒大的眼珠,正滴溜溜转着。
“伏羲琴残片......”苏晴雪的声音发颤,她见过宗门古籍里的记载,这琴本应是天地间最清越的乐器,如今却像被泡在血池里的鬼物。
琴弦突然自鸣。
那是比之前所有音杀更尖锐的啸叫,白慕言的狐耳瞬间渗出血珠,她咬着唇硬是没喊出声;苏晴雪的剑鞘“咔”地裂开道缝,那是剑灵在拼命压制她想冲出去斩妖的冲动。
苏星星的七窍渗出血丝,三律归一阵在识海疯狂运转——三息,他只能维持三息的归一状态。
“进鼎!”他咬着牙将音波往神农鼎里引。
鼎内药雾突然凝成漩涡,把血色音波绞成碎片,最后在鼎心聚成一滴泪珠,泛着妖异的红。
【伏羲琴残片认主条件触发:需以“情魄之泪”浇灌琴身,破除血藤封印】
系统提示音刚落,苏晴雪就轻声问:“谁的泪?”
苏星星望着鼎里的泪光,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被退婚那日,未婚妻甩在他脸上的休书;想起在医馆擦药罐时,其他杂役往他饭里扔的药渣;想起刚才老者血字里的“琴在底”——那些被踩进泥里的不甘,那些被揉碎在风里的坚持,此刻全在他心口翻涌。
“得是......又痛又不甘的那种。”他闭了闭眼,指尖缓缓划过眼角。
血泪滴落的瞬间,坑里的血藤突然剧烈扭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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