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湿透地站在市立图书馆地下一层的铁门前。
雨水顺着发梢滴在水泥地上,积成一滩暗色水渍。
手里的光盘已经被体温焐干,边缘处还沾着几根海藻。
撬锁的手有点抖。
棒球帽女人最后的眼神像在说再见,可我还是得来。
门锁‘咔嗒’一声松动时,指尖传来针扎似的刺痛,生锈的铁片划破了皮肤。
推门进去的瞬间,霉味扑面而来。
头顶的日光灯管闪了两下,勉强亮起昏黄的光。
金属书架间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晨光中缓慢游荡,缩微胶片机安静地趴在角落,像个沉睡的怪物。
保险柜藏在第三排书架后面,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
密码是1207,输入时手抖得厉害,第三位数字按错了两次,才纠正过来。
柜门开启时发出‘吱呀’长音,惊飞了几只躲在通风口的老鼠。
第一层放着录像带和纸质档案。
泛黄的领养协议上赫然签着刘翠花的名字,婴儿照片背后写着交易编号,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纸页差点掉落。
胶片机启动时发出老式机械运转声。调试三次才对焦成功,画面闪现永盛国际合影。
张姨年轻时的模样出现在镜头里,正哼着那首熟悉的摇篮曲,茶杯从手中滑落摔碎,茶渍在地面蔓延。
视频继续播放,画面转到领养签署过程。
我突然认出背景音乐,正是张姨常哼的旋律,心脏猛地收缩,出生证明编号‘1207’与三年前公司交易记录完全吻合。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周律师的声音有些失真:“你不是林夏,你是他们计划里的人。”
“所以张姨那天比划的手势,是这个编号是吗?”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还有件事……你父母护照注销记录,显示他们在三年前……”通话到这里突然中断。
胶片机仍在运转,发出沙沙声。
我盯着屏幕,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血痕。
脚步声由远及近。
胶片机突然停止运转,黑暗笼罩整个房间,阴影中走出的身影与视频里的张姨形成镜像,只是这次她手里握着崭新的身份证。
“张姨?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张姨,你吓我一跳。”我眉头一皱,心跳加速。
她没回答。
她抚摸着证件上的照片,嘴角扬起熟悉的笑容。
张姨的脚步声停在我面前。
她伸手替我擦去脸上的汗水,指尖的温度和从前给我掖被角时一样。
“头发都湿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那块蓝格子布让我想起高考前夜书桌上的参汤,想起她总放在玄关的那串风铃。
胶片机又开始运转,屏幕里的她正在给婴儿喂奶,画面外的她却站在档案柜前翻找文件。
“永盛国际破产了。”她说着。
她抽出一沓材料时,灰尘在光柱里炸开,
“但有些事早该重新开始。”
我的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书架,她翻开材料第一页,纸张摩擦声混着远处空调嗡鸣。
那是份亲子鉴定报告,委托人签名栏写着张伟的名字。
“三年前他们想送你去国外。”她的指甲轻轻划过鉴定日期。
“我说机票太贵,不如趁早培养感情。”
胶片机突然自动倒带。
咔嗒咔嗒的声响中,我看见她弯腰插电源的动作,刚才昏厥的几秒里,她往机器里塞了新的胶片盒。
画面亮起时,是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监视器曲线随着心跳起伏,床头卡写着林夏。
“烧焦照片背面的字是你写的?”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她笑了一下,把身份证放在我掌心,证件照上的女人穿着白衬衫,和视频里穿碎花裙的她判若两人。
“那天火太大了。”她抚平我皱起的眉头。
“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能做真正的自己。”
我盯着她手里的身份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被掐出的月牙形血痕。
记忆像失控的放映机般闪回:高考前夜书桌上的参汤、玄关永远挂着的蓝格子风铃、发烧时掖被角的温暖手掌……
“所以这些年……”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
“都是演给谁看的?”
张姨的手指在档案柜边缘轻轻敲击,节奏像是某种暗号,胶片机还在沙沙作响,屏幕里抱着婴儿,哼摇篮曲的她与现实重叠。
“任务优先。”
她抽出第二份文件,亲子鉴定报告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我的视线落在委托人签名栏,张伟的名字墨迹比其他文字都要新鲜。
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猛地回头,却只看到阴影在书架间游走,再转回来时,张姨已经站在我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灰尘。
“当年选中你是因为基因匹配度高。”她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拂过我脸颊。
“后来发现你跟张伟接触频繁,组织决定提前启动计划。”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张姨呢?那个给我熬参汤、怕我着凉总掖被角的张姨呢?”
她伸手替我擦去脸上的汗水,指尖的温度和从前给我掖被角时一样。
“所以那些都是……”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都是为了控制我?”
“你以为,为什么你能发现刘翠花的银行卡余额?”她掏出U盘塞进我手心。
“这是永盛国际近三年的资金流向,城东仓库找火种。”
远处传来警笛声。
张姨的瞳孔突然收缩,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们快来了。”她低声说,同时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记住,任务优先。”
我攥紧U盘,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记忆深处闪过无数个瞬间:她教我识别保健品骗局时的耐心、发现我被骗后眼里的怒火、过年包饺子时哼的小调……
“可你明明……”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明明对我那么好……”
张姨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她伸手想碰我,却在即将触及时收回。
“别傻。”她说。
她转身走向铁门,胶片机在此刻停止运转,黑暗笼罩整个房间。
我速度转身,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告诉我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挣扎,任由我抓着,但那只手冷得像冰,完全不似往日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