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一顿,茶盖轻轻磕在杯沿,发出一声脆响。
贴身护卫?
直属明昭殿?
还要她自己出俸禄?
这可不是简单的赏赐,而是一道考验。
父皇一向精明,不可能不知道这十个人的开销不小。
他这是在逼她学会管理、学会权衡,甚至,学会取舍。
南溪一眼扫过去,看见躲在队伍里的厉沉锋,心头微微一紧。
他的位置并不起眼,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
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不是因为他容貌出众。
而是因为厉沉锋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
沉静、内敛,就像一柄藏在鞘中的刀。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瞬,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
厉沉锋这个名字,在南溪心底其实一直有个特殊的位置。
当年她在宫外遇刺,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冲出来替她挨了一刀。
那之后,他便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甚至连她派人去调查都无果。
后来听说他被调去了边军历练,再回来时,已经晋升为御前六品带刀侍卫。
她不是没想过找他。
只是……朝中事务繁杂,这事儿就耽搁了。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勉强。
怎么可能会“没想起来”?
分明是刻意回避。
毕竟,那场刺杀背后的真相太过复杂,牵扯到皇室秘辛,也牵连着他背后的家族。
她不想轻易揭开那段往事,更不愿将他卷入更深的漩涡。
所以,南溪选择了沉默。
元武帝知道厉沉锋的身份,她也不意外。
厉沉锋出身将门。
祖父曾是前朝名将,父亲却因牵连谋逆案被贬为庶人。
他是靠着军功一步步爬回来的。
这番履历,元武帝不可能不查,更不可能不记在心里。
南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父皇这是在提醒她,别忘了厉沉锋的存在,也别忽视他背后的意义。
或许,他希望她能用好这个人。
又或许,他想借此试探她的心意。
无论如何,这份“恩赐”来得意味深长。
可显然,元武帝对厉沉锋不太满意。
否则,何必一次性送来十个?
既给了她心腹,又不让那心腹独揽大权。
元武帝的心思果然缜密。
南溪心里笑了一下。
心中暗道:谢谢爹,懂你意思。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向殿外。
阳光洒在她肩头,映出一道清丽的身影。
她看着那十名侍卫,面色沉静。
南溪明白父皇的用意,也接受这份安排。
但她不会一味按他的棋局走。
她要的是掌控,而不是被操控。
南溪没给厉沉锋开小灶,直接把十个人全交给了明昭殿的侍卫长统一安排。
“按规矩排班,轮值表明日交来。”
南溪语气平静,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一群普通侍卫,而非曾经的救命之人。
可只有南溪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并非毫无波澜。
既然是贴身护卫,那就轮流值岗,她每次出门,两人一组跟着就行。
她不允许任何人因特殊待遇而生出骄矜之心。
哪怕是厉沉锋,也不行。
她需要的是可靠的护卫,而不是情感上的牵绊。
凑巧第二日南溪要去姜丞相府的夜游宴。
这是京城今年第一场贵女夜宴,规格极高。
姜丞相特意在府中园林点亮百盏琉璃灯。
还设下曲水流觞之宴,邀请朝中重臣家眷共赏秋夜美景。
而那日当值的,正好是厉沉锋和另一个侍卫。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
她越是想保持距离,两人就越容易撞上。
那名与他同组的侍卫名叫秦翊。
他是九人中最年轻的一个,眉眼清秀,话不多,但身手不错。
夜游宴定在戌时初。
天边晚霞刚刚褪去,园林中的灯笼就全被点亮了。
乐师舞姬们款款而入,整个姜府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奢华的气息。
南溪身份尊贵,是已七点才从宫里动身。
她换上一袭银白色广袖长裙,裙摆绣着暗纹流云,行走时如月光流淌。
发髻高挽,簪着一支祖母绿莲花步摇,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镜中的她,美得近乎不真实。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那个穿着靛青色窄袖锦袍的侍卫。
他依旧站在队伍末尾,双手交叠于身前,低着头,神情平静。
靛青色的布料衬得厉沉锋肤色冷白,眉眼深邃,像一幅工笔勾勒的古画。
风吹起他额前一缕碎发,拂过眉骨,又轻轻落下。
那副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点招人。
南溪猛地收回视线,心里暗骂自己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还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可那抹身影,却像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她脑海中。
“走吧。”
南溪轻声开口,抬步向前。
而身后,那道沉默的身影悄然跟上。
大秦一到夏日,天气便逐渐炎热起来。
那些京城世家,为了避暑纳凉,也为了联络关系。
便会在夏夜牵头操办几场夜游宴。
朝廷礼法森严,平日里男女有别,轻易不得相见。
唯有这类夜游宴,才被默许为“风雅之举”,成了年轻人们难得的社交舞台。
南溪到的时候,天色已完全暗下,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洒下银辉铺满庭院。
灯笼高挂,烛火摇曳,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却始终未曾开席。
因为众人都在等她这位“主宾”驾到。
待她步入园中,众人纷纷停下交谈,侧目相望。
丫鬟引着她走到主位,南溪落座后,端起酒杯,声音清亮地讲了几句开场话。
随着她话音落下,丝竹声起,舞姬登台,夜宴才算真正开始。
席间,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南溪却察觉到了几道不太友善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只用余光一扫,便锁定了方向。
原来是几个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大家闺秀,坐在不远处的偏席上。
她们衣裙华美,簪珠戴玉,举止活泼,看似无忧无虑。
可那一双双眼睛,时不时朝她这边瞟来,眼神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戒备与不服。
这些姑娘她一个都不认识,既非同僚之女,也非朝中显贵之后。
但从她们佩戴的玉饰和身旁侍女的气度来看,家世应也不低。
极可能是京中新兴的贵族家庭。
当南溪目光淡淡扫过去时,那几个姑娘一缩,慌忙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甚至连笑声都骤然小了许多。
南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