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话，我们怎么联系上下、沟通案情？没有电，我们怎么看卷宗、查资料？”他每说一句，就向前稳稳地踏出一步。
“这些……这些困难你们可以克服一下嘛，实在不行，打报告申请嘛。”
马文才强撑着官腔说道，底气却明显不足了。
“好。”戴华点了点头，停住了脚步，“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打报告。在报告批下来之前，我们反贪组的工作，就只能暂时停滞了。”他顿了顿，补上的那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如果因为办公条件问题，导致案情延误，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这个责任，不知道是该由办公厅来承担，还是该由马主任你个人来承担？”
马文才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可以刁难，可以羞辱，但“延误案情”、“责任承担”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他碰都不敢碰。
戴华不再看他，转身对王建国和张晨道：“走。”
“走？去哪？”王建国还有些发懵。
“找地方住。然后，”戴华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写报告。把我们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写下来。把这间仓库，拍几张照片。我们是来反贪的，不是来给谁擦屁股的。”
说完，他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院外走去。
王建国和张晨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戴华的用意。不吵不闹，不纠缠，把对方做的所有龌龊事，全都白纸黑字记录下来，变成铁证！你想用程序来恶心我？那我就用程序反将你一军！两人心头憋着的那口恶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挺直了腰杆，大步流星地跟上戴华，三人昂首阔步地离开了这个充满霉味、灰尘和恶意的角落。
身后，马文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看着三人决绝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妈的！还挺横！”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第一回合的交锋，自己看似占尽了上风，实则像一拳打在了棉花堆上，非但没伤着对方，反被对方轻描淡写地拿捏住了要害。
………
奉城一家条件简陋的招待所里，灯光昏黄。王建国和张晨还在为白天的事愤懑难平，像两头烦躁的狮子，在狭小的双人房里来回踱步，踩得地板吱呀作响。
“组长！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真按你说的写报告？等他们一层层批下来，黄花菜都凉透了！”王建国一拳捶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震起一片灰尘。
戴华站起身，将那张旧地图完全展开，平铺在吱呀作响的床铺上。昏黄的灯光下，地图上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凝固的血脉。
“报告，当然要写。”戴华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精准地停在城西一个不起眼的点上，指尖用力点了点，“但那份报告，不是写给马文才他们批的。是写给省里看的，是留底的证据，告诉上面，我们来了，遇到了什么。将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有东西可以说。”他的声音平稳，逻辑清晰。
王建国和张晨面面相觑。他们只想着如何跟办公厅针尖对麦芒地硬顶，却没想到这一层。原来组长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那份报告能解决实际问题。
“那……我们怎么办？”张晨凑近床边，目光紧紧锁在戴华手指点住的那个位置。那是一个位于城西的区域，在地图上只是一个用细线勾勒的小点。
“这里。”戴华的手指，坚定地停留在那个点上，“城西，翠竹巷，三号院。”
“这是什么地方？”王建国也挤过来，努力辨认着地图上模糊的字迹。
“前任市纺织厂厂长，杜维康的旧宅。”戴华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前年因为贪腐问题被抓了，这处院子作为赃物被查抄，一直空置着。”
王建国眉头拧成了疙瘩：“查抄的院子？那不更麻烦？手续肯定都攥在办公厅手里，他们能松口给我们用？”
“不。”戴华摇了摇头，目光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你只说对了一半。院子是被查抄了，但它的管理权，根本不在办公厅。”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这种待处理的查抄资产，为了避免权责不清、互相推诿，一律划归市房管局直接管理。只有等最终处理意见下来，需要变更用途或者拍卖，才会走到办公厅的流程上去。”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王建国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而张晨，呼吸猛地急促了一下。他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火苗。
“房管局……市房管局……”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们是省里派下来的反贪专案组，需要临时办公地点。直接向市房管局申请，借用一处闲置的查抄公房……这完全符合规定！他们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拒绝！”
“没错。”戴华看着两人恍然大悟的神情，补充道，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马文才想用办公厅的条条框框卡死我们，那我们就掀了这张桌子，换一个地方，用另一套规矩跟他玩。”
釜底抽薪！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王建国和张晨的脑海中炸响。他们还在第一层想着怎么跟马文才硬碰硬，戴华却已经轻巧地绕到了后面，直接把马文才和他背后的绊脚石给无视了！
“他不是想看我们打报告吗？”戴华将地图仔细折好，收进口袋，“明天，建国你留在招待所，就写那份报告，写得越详尽越好，把我们受的委屈，遇到的刁难，一点一滴都写进去。写完之后，不用给任何人看，就放在那儿。”
“那我跟组长你呢？”张晨迫不及待地问，眼中燃起了斗志。
“我们两个，”戴华的目光投向窗外奉城浓稠的夜色，声音沉稳而有力，“去市房管局，登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