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华站起身，目光重新投向整个房间，尤其是那张象征着权力、宽大舒适的真皮老板椅。
一个自负的贪婪者，会如何设计开启自己秘密宝库的机关？
一个能让他安坐于“王座”之上，不动声色间掌控一切的开关。
戴华走到办公桌后，坐进了那张宽大的老板椅。
他模仿着陈建军平时开会时那种志得意满的姿态，身体微微后仰，双手自然地搭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从这个角度看去，视线正对着那幅泰山图。
他的手指沿着光滑的桌面边缘缓缓移动，感受着每一寸木头的纹理。
当手指划过右侧、靠近自己身体的桌子底面边缘时，指尖触碰到一个极其微小、几乎与木头融为一体的凸起。那凸起被打磨得异常光滑，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从发觉。
戴华毫不犹豫，用指腹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机簧弹动声响起。
就在那幅泰山图下方的墙壁上，一块约莫两尺见方的墙板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里，一沓沓簇新的“大团结”码放得整整齐齐，崭新的红色票面在昏暗光线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钞票旁边，一份装订好的文件静静躺着，淡蓝色的封皮上，“资产转让合同”几个黑色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个工人的心上！
死寂。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火山彻底喷发般的狂暴怒火！
“狗日的陈建军！”
“操他八辈祖宗！咱们累死累活，他在这里搂钱！”
“抢咱们的饭碗！弄死这个王八蛋！”
一个双眼赤红的年轻工人被那刺目的钞票彻底点燃了，他抄起墙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铁棍，转身就要往外冲，去找陈建军拼命。
这愤怒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办公室，失控就在眼前！
“站住！”
戴华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冻结了沸腾的空气。
所有人都僵住了，通红的眼睛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戴华抬起一只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冷静。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钉在那个拿着铁棍的年轻工人身上。
“冲出去？然后呢？把他打个半死？然后呢？”
戴华的语气字字诛心。
“然后我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冲击国家机关、殴打领导的暴徒！聚众闹事，破坏生产！这份合同，这些钱，到时候就会变成我们‘栽赃陷害’、‘抢夺财物’的‘罪证’！有理，也变成没理！到时候，我们连哭的地儿都找不着！”
拿着铁棍的年轻工人手臂一颤，沉重的铁棍“哐啷”一声砸落在地。他脸上愤怒的潮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后怕。
是啊，他们只是工人。对方是厂长，是领导。光有物证，没有章法，最后被收拾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李工，王师傅。”戴华点了两个在厂里说话最有分量的老工人的名，“麻烦你们二位过来。”
两人立刻上前，神情肃穆。
“请二位带几个手稳心细的师傅，就在这桌上，当着所有在场工友的面，把这些钱点清楚，一张张数，记下总数。每一个步骤，至少三个人盯着，互相作证。”戴华指向那堆刺目的钞票。
他又指向那份淡蓝色的合同：“这份东西，更是要命的宝贝。找个信封……不，找个结实点的铁盒子装起来，和点清楚的钱放在一起，当场封存！手脚干净点。”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瞬间给这群被愤怒冲昏头脑、又六神无主的工人们注入了主心骨。
“听小戴的！”
“对！小戴，咱们信你！”
很快，几个被点名的老师傅小心翼翼地将暗格里的钞票捧出来，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崭新的“大团结”被一张张清点，每十张用纸条扎成一沓，整整齐齐地码放。点数的声音在压抑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一千……”
“五千……”
“一万……”
每一次报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工人们的心上。
这不是钱，这是他们的血汗！是他们被克扣的工资奖金！是他们孩子上学的学费！是他们全家老小的活命钱！
最终，数字定格在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巨额上。
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合同，也被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从抽屉里翻出来的旧饼干铁盒里，和码放整齐的钞票堆放在一起。
戴华找来几张空白信纸和一瓶浆糊。他亲笔在信纸上写下“奉城纺织厂改制关键证据（合同及款项）”，落款“全体在场工人代表”。然后，他第一个在封条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来，大家都按个手印！这东西，咱们一起守着！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动它一根指头！”戴华的声音斩钉截铁。
工人们看着那个按满了鲜红指印、装着他们命运的铁盒，仿佛看到了希望的火种，每个人的胸膛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
然而，戴华心里如同明镜。眼前的陈建军不过是个台前的小丑，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他料定，对方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算计中的风暴，如期而至。
工厂大门方向，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和金属被猛烈撞击的刺耳声响！
“开门！给老子开门！”
“操！反了天了！敢拦赵老板的车！”
“砸开！给我砸开！”
尖锐蛮横的叫骂声穿透厂区的空气，清晰地传进了办公楼里。
办公室里的工人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赵家！那个买下他们分厂的赵启明，就是赵家的人！豺狼真的来了！
戴华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百叶窗的一角，向下望去。
只见几辆黑色的高级轿车蛮横地停在工厂大门外，一群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神情彪悍的男人正粗暴地推搡、殴打着守门的工友。
那些人动作凶狠利落，眼神里透着职业打手般的戾气，手里赫然握着明晃晃的橡胶警棍！
守门的工人们大多是老弱，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打手的对手？
很快，大门上那把沉重的铁锁被硬生生砸开，两扇大铁门被轰然推开！
“他们……他们闯进来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工人声音发颤地喊道。
“小戴！咋办？！”所有目光再次焦灼地投向戴华，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守好证据！人在东西在！”
戴华只吐出七个字，斩钉截铁。
沉重、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楼梯间的寂静，带着汹汹的气势，直冲三楼而来。
“砰！”
办公室的门被一股巨力粗暴地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色中山装、梳着油亮分头的中年男人，背着手，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
他身后，四个手持警棍、身材魁梧、眼神凶悍的保镖一字排开，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来人正是赵启明。
他目光倨傲地扫视了一圈办公室里那些愤怒又紧张的面孔，最终，他的视线稳稳地落在了站在人群最前方、平静地迎视着他的戴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