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刘峰的眼神,冷得像一块铁。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那副本该戴在戴华手腕上的手铐,此刻,紧紧锁住了赵启明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他最后的嚣张气焰,被这声脆响彻底击碎。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终于意识到,他引以为傲的家世,他无往不利的姓氏,在戴华和他胸口那份文件面前,屁都不是。
他踢到了一块他根本无法想象的铁板。
不,那不是铁板。
那是一座从天而降,能把他碾成粉末的大山。
另外两名同伙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几乎是被警察架着拖走的。
眼看着赵启明三人被押解出去,刘峰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走到戴华身边,姿态放得更低了。
“戴华同志,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戴华没有回答他。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辆启动的吉普车。
张晨已经发动了车子,在一名警察的疏导下,缓缓驶出了大门。
他看了一眼旁边大气不敢出的刘峰。
“这里交给你处理,我亲自押着他,去公社派出所。”
他的视线,落在了被铐住的赵启明身上。
赵启明嘴里的破布已经被取下,但他没再叫嚣,只是用一种淬了毒的眼神死死盯着戴华。
仿佛在说,你抓了我,又能怎样?
戴华看懂了。他知道,对付这种人,肉体的痛苦远不及精神的摧毁。而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公社派出所的办公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
戴华坐在唯一的木椅上,赵启明则被两名警察死死按在墙角的长凳上,手腕上的手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刘峰搓着手,站在一旁,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戴华没有理他,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台老旧的摇杆子电话上。
他拿起听筒,一手用力摇动电话右侧的曲柄。嘎啦嘎啦的机械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喂?接市委杜兆国书记办公室。”戴华的声音沉稳有力,报出的名字让旁边的刘峰又是一哆嗦。
市委书记!
他这才明白,这位戴华同志背后的能量,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电话线路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过了漫长的半分钟,一个沉稳而略带疲惫的声音终于响起。
“是我,兆国。”
“老杜,是我,戴华。”戴华的语气没有半点波澜,“人抓到了,赵启明。活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死一般的沉默。
戴华能想象到,杜兆国此刻正在消化这个消息带来的巨大冲击。这不仅仅是抓了一个纨绔子弟,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在京城赵家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许久,杜兆国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在哪?”
“公社派出所。”
“不要动他,一步都不要动,”杜兆国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不要审,更不要让任何人接触他。戴华,你听好,这件事,已经不是奉城能处理的了。”
他预料到了麻烦,但没想到麻烦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什么意思?”
“京城那边,已经炸了锅。”杜兆国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墙壁听了去,“赵家老爷子亲自打了电话过来。压力……很大。你明白吗?”
戴华当然明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家就算根基受损,在京城盘根错节几十年的关系网,也不是他和杜兆国能轻易撼动的。想在奉城的地盘上,顶着京城的压力审判赵家的独苗,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呢?”戴华问,他想知道杜兆国的底牌。
“所以,人,要带回京城审。”
这个结果,在戴华的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他心头掠过一丝不甘,但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我明白了。”
“至于赵启明……我已经联系了陈平专员,他会连夜坐火车赶到奉城,从你手里接管嫌犯,直接押送回京。”
戴华懂了。
在奉城审,是打草惊蛇。把赵启明这个“烫手山芋”送回京城,送到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手里,就是把战火直接烧到敌人的大本营。
这步棋,险,但高明。
“好,我等他。”戴华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刘峰,此刻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衬衫。京城、老爷子、专员……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戴华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恐惧。
而墙角的赵启明,在听到“京城”两个字时,原本死寂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光彩。
他笑了。
无声地,猖狂地笑了。
在他看来,回到京城,就等于回到了自己的天下。戴华,不过是乡下地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最终还不是要把自己乖乖送回去?
他看着戴华,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戴华迎着他的目光,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平静地对刘峰说:“看好他。在他被交接走之前,如果掉了一根头发,我唯你是问。”
……
几天后,一纸红头文件,送到了戴华和杜兆国的手中。
任命:戴华同志,为奉城市纪律检查委员会,组长。
任命:杜兆国同志,为奉城市委员会,书记。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不仅仅是升迁,这是一次彻底的权力洗牌。
整个奉城的政治格局,因为这两个任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人知道,在这份强硬的人事调令背后,是一场发生在千里之外的,无声的妥协。
赵家老爷子,那位曾经在京城跺跺脚都能引起震动的人物,为了保住他那个足以被枪毙一百次的孙子,最终选择了退让。
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人脉和影响力,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交易。
用他经营多年的奉城势力,用这方地界未来的所有利益,来换赵启明一条命。
一条命,换一座城。
对那位老人来说,这笔买卖或许是血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