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槐哥。”阿勇急忙点头，“那家伙……那气场，真的邪乎。不像是装的。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
李槐没说话，端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滚烫，雾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说他要现货，有多少，吃多少？”
“原话！”阿勇加重了语气，“而且，他说只跟您一个人谈。派我去，他觉得是浪费时间。”
“呵。”李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赞许。
他抿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广东来的？口音重吗？”
“很重。但不是装出来那种，就是……土生土长的感觉。”阿勇努力回忆着，“他说‘几多钱’，不说‘多少钱’。”
李槐把玩着茶杯，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
巨额的利润像一团火，在他心里烧。这批货压在手里已经有些时日，风险一天比一天大。如果能一次性出手，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省去无数麻烦。
但风险同样巨大。
过江龙有两种，一种是来拜码头的，一种是来砸场子的。
这个“刘老板”，显然是后者。
“槐哥，这事……透着古怪。”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师爷模样的人，终于开口，“来路不明，要的量又这么大，会不会是条子放的线？”
“条子没这么大的手笔，也没这个胆。”李槐摇头，他看得很清楚，“条子做事，讲证据，讲流程。他们会想方设法套你的话，录你的音，而不是像这样，两句话就把天聊死。”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而且，他说，货要保真。”李槐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句话，才是关键。条子才不管你货真不真，他们只要抓人。只有真正的买家，才会关心这个。”
师爷点点头，不再说话。
阿勇紧张地问：“那槐哥，我们……见不见？”
李槐沉默了许久。
他在权衡。富贵险中求。这笔买卖要是成了，他李槐在这黑白两道，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终于，他做了决定。
“见。为什么不见？”李槐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狼的狠厉，“这么大一尊财神爷，我们得亲自去拜拜。”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冰冷：“不过，规矩不能坏。叫兄弟们都准备好。明天，就在我们的地方见。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龙，是蛇。”
李槐将交易地点订在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那里是李槐的地盘。
“阿勇，叫兄弟们都精神点。”李槐擦拭着一把短刀，头也不抬地吩咐，“那个广东佬到了，先别让他见我。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晓得，在南城，谁说了算。”
阿勇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槐哥放心，保证让他腿软着进来。”
另一边，戴华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拿到了所有信息。
地点，时间，甚至李槐在码头仓库里埋了多少人，他都一清二楚。
他对此毫不在意，仿佛李槐煞费苦心的布置，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
约定的那天，江风带着水腥味，阴冷刺骨。
一辆在南城很少见的黑色轿车，突兀地停在了三号码头仓库的入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却只有一个人。
刘腾。
他穿了一身崭新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脚下的皮鞋在昏暗天色下依然反着光。这身行头，跟周围破败荒凉的环境，形成了极度荒谬的对比。
仓库的大门敞开着，像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人影晃动。
刘腾下车后，甚至没有看司机一眼，就径直朝着那个洞口走去。
他一踏入仓库，几十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仓库里站满了人，手里都拎着家伙。木棍、铁管、撬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冷光。角落里，甚至有人影靠着墙，手指在腰间摩挲，那里藏着更致命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霉菌和廉价烟草混合的呛人味道。
一片死寂。只有刘腾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无视了那些几乎要贴到他脸上的凶狠目光，也无视了那些故意晃动着的棍棒。他的视线，越过所有挡路的混混，落在仓库最深处。
那里，码放着几个巨大的木头货箱。
一个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最高的货箱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锃亮的匕首，正用一种审视猎物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是李槐。
刘腾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李槐没有立刻开口，他用眼神上上下下地刮着刘腾，像是在用目光把他剥皮拆骨。他身边的混混们，也随着他的沉默，往前逼近了一步，包围圈瞬间收紧。
压迫感，如水银泻地，从四面八方涌来。
“刘老板，”李槐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胆子不小嘛。一个人就敢来闯我的码头？”
刘腾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甚至带着点说不清的嘲弄，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那些手持棍棒的混混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又落回李槐脸上。
“李老板，我时间宝贵。”刘腾的广式普通话，此刻听起来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看你家孩子过家家的。”
李槐脸上的倨傲凝固了。
他身边阿勇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握着铁管的手青筋暴起，就要发作。
“怎么？”刘腾瞥了阿勇一眼，语气更轻蔑了，“想动手？就凭这些烧火棍？”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到李槐的货箱前，仰头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仓库：
“摆这么大阵仗，是怕我一个人吞了你的货，还是说，你的货根本上不了台面，得靠这些小喽啰给你壮胆？”
“我只关心两件事。第一，货保不保真。第二，有多少。”
刘腾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点到李槐的鼻尖。
“其他的，我没兴趣。”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把这些没用的东西收起来，碍眼。现在，带我去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