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麻利地从货箱上跳下来,朝刘腾打了个手势。
越往里走,空气越凉,一股子霉味呛得人嗓子发干。
李槐在一扇旧铁门前停住。门上挂了把老铜锁,锈迹斑斑。他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哗啦啦翻找半天,才拣出对的那把,“咔”一声插进去。
铁门被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门后是个小隔间,不大,顶多二十平米。四壁空空荡荡,只有正中间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箱子边角都磨毛了,上面拿白漆草草写了一串编号,看不清具体是啥。
“开箱。”李槐的声音在窄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闷。
阿勇和另一个壮汉立马走上前,撬棍插进木板缝里。俩人一对眼神,同时用力
“嘎吱…砰!”
箱盖被猛地撬开,甩到一边。里头的东西一下子全露了出来,被顶上那盏昏黄的灯一照,瞬间晃了所有人的眼。
那不是普通的光,是一种沉甸甸、带着欲望的金色。
箱子里堆得满满当当:金条胡乱摞着,旁边是各式金链子、金手镯,还有几个老式的金元宝。光线打在上面,反出无数细碎的光点,跳得人眼花。
一股金属特有的腥气混着灰尘味直冲鼻子。
这阵势,普通人见了非得懵住不可。
李槐身边那几个混混呼吸都变重了,眼睛死死黏在那箱黄金上,喉咙不住地滚动,像饿狼见了肉。
李槐自己也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他抱着胳膊,抬着下巴,斜眼瞅刘腾,就等着看对方脸上露出惊讶、贪婪,哪怕是一点害怕也行。
可刘腾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不慌不忙走上前,弯腰从箱子里随手捞起一条小指粗的金链子,掂了掂。然后又拿起一根金条,用手指抹了一下表面,凑到眼前细看。
整个仓库静得吓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他身上,等着他开口。
过了快一分钟,刘腾才慢悠悠直起身,把那条链子随手扔回箱子里,“叮当”一声脆响。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抬眼看向李槐。
“兄弟,”刘腾的广普依旧不紧不慢,甚至还带着点唠家常的亲切,“我是广东人,从小在那儿长大。”
他顿了一下,目光从李槐脸上扫到阿勇,又扫回来。
“这些黄金,”他话音一转,语气里带上点儿玩味,“我怎么觉着,这么像三个月前香港九龙那家周氏金铺被劫的货呢?”
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连那盏昏黄的灯泡好像都跟着闪了一下。
李槐脸上的笑顿时凝固,抱着的手臂也不自觉放下了。他瞳孔猛地一缩。
站在他身后的阿勇,脸“唰”地白了,紧接着又涨得通红。他瞪向刘腾,眼里的凶光几乎要喷出来。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阿勇低吼一声,手里那根一直没放的撬棍猛地抬起来,直指刘腾的眉心。
其他几个混混也瞬间反应过来,齐齐往前踏了一步,手里的家伙再次举了起来。窄小的隔间里,气氛一下子绷紧到了极点。
只要李槐一个眼神,他们立马就能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外地人砸成肉泥。
可面对几乎戳到鼻尖的撬棍,刘腾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压根没看阿勇,目光始终落在李槐脸上。
他甚至笑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不大却足够挑衅的弧度。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这句话就像点着了火药桶。
“你找死!”阿勇怒吼着,手腕一用力就要砸下去。
“等等!”
一个更冷、更沉的声音响起来。
是李槐。
他抬手拦住快要暴走的阿勇,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他盯着刘腾,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刘老板,”他一字一顿,声音压着火山,“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说我的货不干净,证据呢?”
刘腾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
“证据?”
他轻笑一声,“李老板,你我都是这条道上的人,做这种生意,讲的是默契,不是证据。那家周氏金铺的镇店之宝,是一尊一尺高的纯金关公像,右手提刀,左手捋须。我刚才……好像在箱子最底下,瞥见了一撮金灿灿的胡子。”
李槐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说的,很简单。”刘腾终于收起了那点玩世不恭,脸色变得极其认真。
他朝前走了一小步,根本没管阿勇那根还对着他的撬棍。
“这批货,我全要了。”
这话一出,连李槐都愣住了。
他猜过无数种可能:这姓刘的是警察派来的卧底,是想黑吃黑的过江龙,或者是哪个对头请来砸场子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在掀了他们的老底之后,居然还要买。
阿勇和那帮混混也全傻眼了,举着武器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继续举着。
“但是,”刘腾拖长了声音,伸出六根手指,“我只能出这个数市场价的六折。”
六折?
这个数像颗炸弹,在所有人脑子里轰地炸开了。
李槐身后有个混混甚至没忍住,“啊”地出了声。
他们这批货来历太“凶”,名头太响。整个南边的黑市,一听到“九龙周氏”四个字躲都来不及。根本没人敢接,也接不住。
他们之前也找过几个小下家,想零敲碎打地出。但那帮人心黑手狠,往死里压价,最高也只给到五折,还要求分批结算,拖的时间长得没边。
五折,已经是他们之前能听到最好的价钱了。
现在,这个姓刘的,这个一眼看穿他们底牌的外地人,在明知道这是块烫手山芋的情况下,张嘴就给了六折?
而且还是“全部吃下”?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大笔现钱,一笔能让他们立刻翻身逍遥的巨款。
也意味着所有的麻烦、所有的风险,一次性全甩出去了。
一瞬间,隔间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
刚才那股你死我活的杀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泄掉。换上的,是一种掺杂着贪婪、怀疑和不敢相信的燥热。
阿勇那根指着刘腾的撬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垂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从刘腾脸上,移到那箱金子上,再从金子移回李槐脸上。
他们在等。
等他们老大做决定。
李槐死死盯着刘腾,眼神复杂得要命。有惊疑,有打量,但更多的是野兽一样的警惕。
他怎么也想不通。
这个叫刘腾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就敢吞下这批货?他凭什么?他就不怕被这货后面的天大麻烦彻底吞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