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在单片镜上,像焊枪喷出的焰流。陈砚扶着周燃的肩膀,正要往后撤,指尖忽然一烫——镜框边缘发红,热得几乎冒烟。
他猛地抬手去摸,镜片一闪,视野里炸开一片雪花噪点。
“操。”他低骂一声,左眼瞬间黑了。
不是设备关机那种黑,是彻底断联,像被人从脑后抽走了电线。右眼还看得清,可左边整片世界直接被剜了去,连轮廓都抓不住。
“陈砚?”裴雾的声音从终端那边传来,带着点迟疑,“你站那儿干嘛?脸色不太对。”
“没事。”他咬牙,把周燃交给赶来的医疗兵,自己转身就往工具间走,“镜片过热,修一下。”
门一关,他背靠铁皮墙滑坐到地,喘了两口气。左眼还在跳,不是疼,是那种从颅骨深处钻出来的麻,像有根针在戳视神经。他扯下镜片,螺丝刀撬开外壳,内部晶片已经碳化,焦黑一片。
“这破玩意儿……”他低声骂,从工具环里摸出便携电源,接上数据口,按了重启。
电流一通,左眼猛地一抽。
绿色数据流倒灌进视网膜,眼前浮出全息影像——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影,站在实验室中央,手里拿着一块金属板。
是陈砚父亲。
“孩子。”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低得像风刮过铁皮,“K-9变电站藏着终极答案。”
影像一闪而灭。
陈砚靠在墙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盯着天花板,缓了足足十秒,才把镜片残骸塞进铝饭盒,换上备用单片镜。新镜片视野清晰,可左眼还是蒙着层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光路。
他没再管,起身推门出去。
广播正好响了。
“紧急通告,紧急通告!程惟清车队在东南三十公里遭遇伏击,武装分子数量不明,请求立即支援!重复,请求立即支援!”
陆骁从种植舱那边冲过来,卫衣兜帽都歪了:“程惟清?他不是去接边境难民了吗?怎么撞上火线了?”
裴雾已经在调信号频谱:“不对劲,车队信号太弱,像是被干扰过。而且……”她放大波形,“这里面夹着一段加密频段,频率和江工大老实验室的唤醒信号一致。”
陈砚站在终端前,右眼盯着屏幕,左眼却不受控地闪着残影。他伸手在战术平板上划拉两下,把父亲影像里的坐标调出来,叠在地图上。
程惟清遇袭点在东南三十公里。
K-9变电站在西北三十公里。
两点,正好一条直线,基地在中间。
“调虎离山。”他冷笑,“他们要我们去救人,我们就得往东南跑,变电站那边就空了。”
“可万一真是遇袭呢?”陆骁皱眉,“那边有二十多个平民,你真能不管?”
“不是不管。”陈砚把铝饭盒往桌上一砸,取出备用芯片插进读取器,“是分得清谁在钓鱼。”
他调出周燃昏迷前最后传回的气流数据,反向推演风压变化。结果显示,伏击发生时,东南方向风速骤降,空气密度异常——有人用超声波阵列制造了局部静风带,屏蔽了车队通讯。
“这手法,和周燃控火时用的一样。”他抬头,“灰塔的活。”
裴雾倒抽一口冷气:“所以车队信号是假的?他们伪造求援,就为了引我们离开?”
“不全是假的。”陈砚眯眼,“人可能真被截了,但‘紧急支援’是饵。他们知道我们刚打退石牙寨,防线空虚,这时候救人,等于把主力调离基地。”
陆骁沉默两秒,突然笑出声:“你真狠啊,连人命都敢赌。”
“三年前我爹消失前,也说过一句话。”陈砚从饭盒里摸出颗甘草糖,塞进陆骁嘴里,“‘有些答案比人命更重。’”
陆骁嚼着糖,没再说话。
岑昭华从指挥室走出来,战术腰带挂着电磁手铐,眼神扫过陈砚:“你打算去变电站?”
“不是打算。”陈砚把激光笔插回工具环,“是必须。”
“可车队——”
“是陷阱。”他打断,“他们要我们去东南,我们就偏去西北。他们想藏的东西,一定在变电站。”
岑昭华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转身:“备车,全队一级战备。”
“你真听他的?”裴雾愣住。
“我不是听他。”岑昭华拉开战术车门,“我是信这个判断。”
车队启动,陈砚坐在副驾,左眼单片镜时不时闪一下雪花。他没再碰设备,只是闭眼养神,手指在膝盖上敲着节奏——那是他小时候父亲教他的摩斯密码,用来稳心跳的。
车行二十分钟,岑昭华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了?”陈砚睁眼。
“义肢。”她低头看右腿控制面板,“刚才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频率扫过。”
陈砚立刻坐直:“什么频率?”
“不知道,代码一闪就没了。”她点开日志,最后一行记录是:“K-9-β”。
他瞳孔一缩。
“这串代码……”他低声说,“和我左眼失控时的波形一致。”
“什么?”岑昭华抬头,“你是说,有人在用同一个信号,同时干扰你的眼睛和我的义肢?”
“不止。”陈砚摸出铝饭盒,打开,取出父亲手稿的残页,“这频率,和江工大地下实验室的主控信号同源。当年我爹做抗辐射作物实验,用的就是这个波段。”
“所以……”岑昭华声音压低,“变电站里藏着的,不只是答案?”
“是钥匙。”陈砚盯着前方沙地,“开所有锁的钥匙。”
裴雾在后座调着信号接收器:“我刚截到一段短波,来源不明,但内容是‘执钥人指令:确保K-9节点激活前,清除所有持校徽者’。”
“校徽?”陆骁摸了摸胸前,“我们三个都有。”
“所以车队遇袭不是偶然。”陈砚冷笑,“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反向走。”
车轮碾过沙地,远处地平线开始起伏,变电站的轮廓隐约可见。
岑昭华突然抬手,按住右腿。
“又来了。”她咬牙,“频率在增强。”
陈砚立刻伸手,把她的控制面板调出来。屏幕上,电流波形正缓慢爬升,频率和他左眼失灵前的最后波动完全一致。
“他们在同步。”他低声说,“用同一个信号,测试我们的极限。”
“测试什么?”裴雾问。
“测试我们还能不能走。”陈砚盯着屏幕,“测试我们会不会在半路瘫掉。”
岑昭华深吸一口气,关掉面板:“我还能开。”
“我知道。”陈砚把甘草糖塞进嘴里,“但他们不知道。”
车速不减,直扑变电站。
距离目标还有五公里,陈砚左眼突然一黑。
不是雪花,不是噪点,是彻底的盲区。
他抬手去摸镜片,还好,设备正常。可左眼就是看不见,像被一块黑布蒙住了。
“重启一次。”他对自己说。
按下复位键。
视网膜再次被绿色数据流淹没。
父亲的影像又出现了,这次是正面,眼神沉得像井。
“别相信信号。”他说,“K-9的门,只认活体密码。”
影像消失。
陈砚睁眼,左眼依旧黑着。
“怎么了?”岑昭华察觉他不对劲。
“我瞎了半边。”他咧嘴一笑,“但我知道怎么进去了。”
“你确定?”裴雾紧张,“要是里面是陷阱——”
“要是里面不是呢?”他打断,“要是这一步踏错,后面十年都得在别人定的规则里爬?”
没人再说话。
车轮碾过最后一段沙地,变电站的铁门出现在前方。
锈迹斑斑,门缝里爬着荧光藤蔓的根须。
岑昭华踩下刹车。
陈砚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左眼依旧黑着,可他没回头。
他走到门前,从铝饭盒里取出那块从地下实验室带出来的金属板,贴在门禁传感器上。
滴——
红灯闪了两下,没反应。
“不行?”陆骁问。
陈砚没答,又从饭盒底层摸出一小管液体,是陆骁给的B-17抗体样本。
他拧开,滴在金属板上。
液体顺着纹路渗入,板子突然发出微光。
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铁门,缓缓开启。
一股陈腐的风涌出,带着铁锈和旧电缆的气味。
陈砚抬脚要往里走,岑昭华突然伸手拦住。
“等等。”她低头看义肢,控制面板上,代码“K-9-β”再次浮现,一闪一闪,像在倒计时。
她右腿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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