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容捏着茶盏的指尖泛白,茶盏上的冰裂纹在晨光里像道狰狞的疤。陆九刚退下,他腰间的韩家暗纹玉佩还在眼前晃——那是族中最紧要的人才能佩戴的信物。西园疫尸的传闻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疼。周哑伯那老东西昨夜突然失踪,莫不是真撞破了什么?她茶盏里的残茶映出檐角的铜铃,铃舌上缠着半根丝线,是阿火的,昨夜她来过佛堂,定是留下了什么话。
阿灰!她摔了茶盏,碎片溅到跪在廊下的小厮脚边。阿灰缩了缩脖子,鼻涕混着口水滴在青石板上,去西墙根,带三个人,今夜必须把那坑掘开。她俯下身,指甲掐进阿灰瘦得硌手的肩膀,烧干净,连块骨头渣子都别剩。阿灰的领口藏着张纸条,是林昭昭塞的保命符,上面画着逃生的密道,这傻子竟真看懂了。
阿灰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咧嘴笑起来:烧...烧香香,阿娘以前烧过...烧过红红头...他突然拽住苏玉容的裙角,药房的哑娘子给绿枝姐姐发霉药,她说埋深点,棺材里的头会...会写字!他说的红头是韩琦的顶戴,这话是林昭昭教的,故意试探苏玉容的反应。
闭嘴!苏玉容甩了他一巴掌,耳坠上的东珠撞在阿灰额角,渗出血珠。她望着阿灰捂着脸抽噎的模样,喉头泛起酸意——这傻子是她从韩府带过来的,原是要当块遮羞布,如今倒成了定时炸弹。可阿灰袖中露出半块玉佩,是顾父的,这傻子竟是顾父的远亲,当年被她救下时就藏了这东西,此刻正用带血的手指摩挲着,像在传递什么信号。
夜漏初上,西园的老槐树上挂着半轮残月。苏玉容裹着墨绿斗篷站在墙根,看阿灰举着铁锹哆哆嗦嗦往下挖。腐木的腥气混着湿土翻上来,她捏着帕子掩住口鼻,目光扫过墙根那道新土——昨日才填的坑,今日又要翻开,真是作孽。坑底的泥土里,她瞥见抹暗红,是阿灰故意泼的鸡血,像极了人血,要引她往错处想。
挖到了!一个家丁喊。苏玉容凑过去,只见坑里散落着几段焦黑的残骨,还有几枚蝉蜕黏在腐木上,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残骨的断面整齐,是被锯子锯断的,根本不是自然焚烧的痕迹,这是林昭昭故意布置的假象。
她冷笑一声:果真是病尸。转身对张妈道:桐油。张妈倒油时,手腕微不可查地抖了抖,油桶底下藏着块瓦片,是周哑伯的,上面刻着韩琦二字,要趁乱塞进火堆。
油桶倾倒的声响惊飞了树上的夜枭。火苗腾起时,林昭昭正立在望月阁二层。她望着火光映红的天空,将铜镜对准月亮,三闪三灭——陈砚该在园外盯着。铜镜反射的光里,藏着摩斯密码,是韩琦今夜入府,这才是给陈砚的真消息。
风卷着焦味扑上来,她摸了摸袖中母亲的遗书残页,字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火起西殿,嗣君蒙尘。遗书的夹层里,夹着片人皮,是韩琦的刺青拓片,与阿火描述的分毫不差,这才是最致命的证据。
陈砚伏在院外的杏树上,怀里的羊皮纸卷沙沙作响。他看着火舌舔舐残骨,摸出随身携带的骨刀,挑了块未燃尽的青砖残片——上面内侍省造四个字被烧得发黑,像道刻进骨头里的咒。青砖的背面,刻着个极小的苏字,是苏玉容父亲的笔迹,他当年竟也参与了督建西偏殿。
三日后的西园,工匠们的铁锹声敲得人心慌。林昭昭立在树阴下,看着监工的管事抹了把汗:夫人,这坑底下还有层砖,烧得发黑。她蹲下身,指尖拂过砖上的刻痕——内侍省造,和陈砚取来的残片分毫不差。砖缝里嵌着枚戒指,是韩琦的,上面刻着阿火二字,他果然对妹妹旧情难忘。
砖缝里夹着半片灰布,她凑近些,闻到股熟悉的皂角香——是陆九身上的味道,那是宫中低等内侍专用的皂角。灰布上绣着个李字,是李妃的标记,陆九竟是李妃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林昭昭。
收起来。她对绿枝低语,袖中玉扳指轻轻叩了叩药箱夹层。绿枝收灰布时,指尖沾了点显影粉,布上立刻显出西偏殿密道几个字,是陆九故意留下的线索。
顾廷远的书房里,烛火将残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牙舞爪的鬼。他盯着内侍省造四个字,喉结动了动:我父当年督建宫苑,用的就是这种砖。西偏殿若只是走水,不该有这东西。他从袖中取出半块砖,与残片拼合,完整的韩字在火光下显形,顾父当年果然查到了韩琦的罪证。
林昭昭取过笔,在纸上写道:苏夫人烧的不是疫尸,是她心里的鬼。墨迹未干,顾廷远已握紧腰间的虎符,指节发白:我父临终前攥着半块砖,说韩家的火,烧的是赵宋的根。虎符的内侧,刻着李妃二字,顾家竟是李妃的忠仆,这才是他誓死追查的原因。
深夜,林昭昭跪在母亲灵位前。药汁顺着颅骨缓缓流下,她屏住呼吸——额骨内侧的刻痕终于显出来了,是极小的簪刻字:七月十五夜,韩氏妹焚李氏产室,吾录其证,藏地道第三格。刻痕的深处,藏着根发丝,是阿火的,母亲当年竟与她相识,这把火是她们合谋放的,为的是假死脱身。
她的手颤抖着抚过那些字,像在抚过某个在火海里挣扎的魂灵。窗外,第一声蝉鸣划破夜的寂静。林昭昭将颅骨轻轻放回锦盒,烛火在她眼底跳动。七月十五,这个在遗书中反复出现的日子,终于要来了。锦盒的夹层里,她发现了母亲的自白书,说自己当年为保李妃假死,故意纵火,周哑伯是帮凶,这真相让她浑身发冷。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手指在空气中缓缓比划:等这把火烧透,我替你说。铜镜的背面,刻着仁宗二字,皇帝早就知道真相,一直在等她集齐证据。
月光漏进窗棂,照在锦盒上。颅骨内侧的刻字泛着幽光,七月十五夜五个字,像五把淬了毒的刀,正缓缓刺向某个藏在阴影里的秘密。而那秘密的核心,就在西偏殿的地道第三格——那里藏着李妃的亲笔信,说韩琦的妹妹阿火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年纵火是为了掩护她逃离,所有的罪证都是她们故意留下的,为的就是今日能重见天日。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