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仪仗临黑石
天光未明,黑石村却已从死寂中惊醒。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压得人喘不过气。往日里懒散的鸡鸣犬吠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开门声、低沉的催促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村民们被粗暴地从冰冷破败的土屋中驱赶出来,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汇聚向村口那片不大的、冻得硬邦邦的青石板广场。
广场中央,不知何时已用粗糙的黑石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台子。台子上,一块半人高的黝黑巨石静静矗立。那石头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流转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冰冷光泽,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巨石表面刻满了玄奥繁复、令人望之心悸的银色纹路,纹路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这就是测灵石!决定凡人命运、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冰冷门户!
台子两侧,肃立着四名身着玄黑色御风帝国制式皮甲、腰挎长刀的卫兵。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如同四尊没有生命的铁铸雕像,散发出的肃杀之气让本就寒冷的空气几乎冻结。村民们被驱赶到台子前方,挤挤挨挨地站着,脸上大多带着麻木、好奇和一种深切的、源自骨子里的敬畏与恐惧。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嗡嗡作响,又被寒风瞬间吹散。赵四爷被两个本家侄子用一扇破门板抬着,放在人群最前方。他裹着厚厚的破棉被,脸色蜡黄,嘴里依旧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盯着广场边缘那间临时关押“祸害”的破柴房。赵四婶叉着腰站在他旁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怨毒,三角眼不时扫过测灵石,又扫向柴房方向,嘴角咧开恶毒的弧度。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村民们单薄破旧的衣物上。时间在沉重的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压抑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人心脏发疼。
终于!
“呜——呜——”
两声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寒风的呜咽,从村口的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整齐划一、沉重如擂鼓般的马蹄声,踏碎了黑石村冻得硬邦邦的土地!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村民们下意识地缩紧了脖子,脸上敬畏之色更浓,连赵四爷的咒骂声都戛然而止,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村口狭窄的土路上,一队森严的仪仗缓缓出现。当先四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玄黑重甲、手持丈二长枪的骑士开道!冰冷的金属甲叶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寒光,坐下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气,马蹄铁敲击冻土,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嗒嗒”声,如同踏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骑士之后,是两面迎风猎猎招展的玄黑色大旗!旗帜上,用银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目光睥睨的巨鹰——御风帝国的徽记!巨鹰的羽翼仿佛要挣脱旗帜的束缚,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旗帜之后,巡察使冷锋端坐在一匹神骏的纯黑战马之上。他依旧身披玄黑镶银边斗篷,身姿挺拔如标枪,面容冷峻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广场上噤若寒蝉的村民,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和掌控一切的威严。他腰间的古朴长剑在斗篷下若隐若现,剑柄上那颗幽蓝色的宝石流转着冰冷的光晕。
在冷锋身后,紧跟着那名捧着黑色金属匣子的随从。匣子紧闭,表面玄奥的银色纹路在寒风中仿佛活了过来,微微闪烁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再后面,是八名同样玄甲长刀的护卫,步履整齐,眼神冰冷,拱卫着整个仪仗。
沉重的马蹄声、金属甲叶的摩擦碰撞声、旗帜在风中猎猎的呼啸声……交织成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铁血洪流,瞬间淹没了小小的黑石村广场!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村民们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连赵四爷都吓得闭上了嘴,肥胖的身体在门板上不安地蠕动。
仪仗在测灵台前稳稳停住。战马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雾。冷锋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玄黑斗篷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测灵台。随从捧着那诡异的黑色金属匣子,亦步亦趋。
村长早已带着几个村老,如同最卑微的奴仆,佝偻着腰,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小跑着迎了上去。
“恭迎巡察使大人!恭迎巡察使大人!小老儿黑石村村长赵有田,率…率全村老小,恭迎大人法驾!大人一路辛苦!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村长点头哈腰,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发颤,几乎语无伦次。
冷锋脚步未停,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扫向村长,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碍路的空气。他径直走上测灵台,在测灵石旁站定。随从立刻上前,将那沉重的黑色金属匣子恭敬地放在冷锋脚边。匣子落地的瞬间,仿佛连测灵石表面的银色纹路都微微亮了一下。
“带人。”冷锋冰冷的声音如同两块寒冰碰撞,清晰地响彻死寂的广场,不带一丝感情。
村长脸上的谄笑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转身,朝着广场边缘那间破柴房的方向,扯着嗓子尖声吼道:“带人!快!把刑天和李小燕那两个祸害带上来!”
柴房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拉开!
两名如狼似虎、满脸横肉的村民壮丁,粗暴地将两个人影从黑暗中推搡出来!
寒风瞬间裹挟着雪沫,狠狠抽在李小燕脸上,让她本就冻得麻木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刺目的天光和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森严的仪仗、冰冷的测灵石,如同巨大的漩涡,瞬间冲击着她脆弱的神经。巨大的恐惧让她眼前发黑,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几乎站立不稳。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刑天同样被推搡着,脚步有些踉跄。他依旧穿着那件沾满血污泥污的破旧灰布褂子,左臂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破衣袖下若隐若现,渗出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唯有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和那被绳索紧捆、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着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冰冷彻骨的绝望。冷锋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如同冰冷的铁幕,沉甸甸地笼罩着他,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正穿透人群,死死地锁定在他身上!血脉深处那股冰冷凶戾的气息在巨大的压力和恐惧下疯狂躁动,如同即将挣脱牢笼的凶兽!手背上那诡异的黑紫色纹路在皮肤下隐隐发烫、搏动!
“走!快走!磨蹭什么!”身后的壮丁不耐烦地狠狠推了刑天一把。
刑天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却又被他强行稳住身形。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纷乱的雪沫和攒动的人头,瞬间对上了测灵台上冷锋那双冰冷锐利、如同看穿一切的丹凤眼!
那眼神,冰冷、审视、带着一种如同解剖猎物般的残忍兴趣!仿佛在说:你的秘密,无所遁形!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寒意瞬间将刑天淹没!那躁动的血脉仿佛被这冰冷的眼神彻底冻结!手背上搏动的纹路瞬间沉寂下去,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被剥光示众般的巨大屈辱!他猛地低下头,牙齿死死咬住了下唇,一丝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
李小燕也被推搡着,踉跄地跟在刑天身后。她看着刑天那僵硬的、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头,巨大的酸楚和同病相怜的悲哀瞬间压过了自身的恐惧。她强迫自己抬起头,看向测灵台上那块黝黑冰冷、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巨石。那就是决定命运的东西吗?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紧了她的心脏。
两人在无数道或麻木、或好奇、或厌恶、或怨毒的目光注视下,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粗暴地推搡着,一步步走向那冰冷的测灵台。脚下的青石板冰冷刺骨,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测灵石黝黑的表面,如同深渊之眼,倒映着他们狼狈不堪的身影,也倒映着整个黑石村死寂而绝望的命运。
冷锋负手而立,玄黑斗篷在寒风中微微拂动。他冰冷的视线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刑天身上那躁动不安、极力压抑的血脉气息和李小燕身上那股微弱却异常纯净坚韧的金色暖流之间来回逡巡。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冰冷弧度。
风卷残云,号角呜咽。黑石村这片被遗忘的冻土,迎来了它命运中最森严、也最残酷的审判日。测灵石冰冷的表面,如同深渊睁开了眼,静待着鲜血与灵魂的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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