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逃离黑石村
冷！刺骨的冷风如同裹着冰渣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刑天裸露的皮肤上。每一步踏出，脚下都是半融的雪泥混合着腐败的落叶，冰冷湿滑。沉重的喘息在昏暗的莽林中拉成白蒙蒙的雾，又迅速被寒风撕碎。后心那刚敷上黑玉断续膏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传来撕裂般的闷痛，如同有钝刀在里面反复研磨。
怀里的重量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却又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臂弯，压在他的心上。李小燕的头无力地靠在他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冰冷的皮肤，带着一丝微弱的气息和药草的苦涩味。她眉心那道竖立的金色战纹，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地闪烁着，像一枚嵌入血肉的冰冷金钉，也像黑暗中唯一不灭的灯芯，映照着刑天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冰封的决绝。
他不敢低头看。每一次无意间瞥见那抹微弱的金芒，右臂上那些紫黑色的裂纹就仿佛受到挑衅的毒蛇，猛地一阵搏动！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冰冷的吞噬饥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理智！他只能死死咬紧牙关，下颌绷出青筋，用全部的意志力去压制那股源自指环、源自血脉的疯狂欲望，不让它扑向怀中那脆弱又危险的“光源”。
“嗬…嗬…”刑天的喘息越来越粗重，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失血和强行催谷的后遗症如同跛足的饿狼，紧追不舍。左腿的麻木感并未完全消退，每一次发力都带着滞涩的沉重。莽林越来越密，虬结的藤蔓和低垂的枯枝如同无数鬼爪，撕扯着他本就褴褛的衣衫，在他脸上、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
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将最后一点惨淡的天光也彻底吞噬。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开始从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蔓延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潜伏的兽性。
必须找个地方！刑天浑浊冰冷的眸子在愈发浓重的黑暗中艰难地搜寻。再这样下去，不等赵虎追来，他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彻底拖垮，而怀里这个同样散发着“怪物”气息的累赘……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
嗡！
右手掌心紧贴着他胸膛的青铜指环，猛地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悸动！一股清晰无比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恶意杀气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毒针，瞬间刺入刑天的脑海！
方向！身后偏左！距离……不足三里！速度极快！
是赵虎！还有……不止一个！那浓烈的杀意，混杂着村民愚昧的恐惧和贪婪，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烙印在指环传递来的冰冷感知中！
“追来了！”刑天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冰冷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身体里刚刚积蓄起来的那点力量，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点燃！他猛地低头，第一次真正看清了怀中少女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眉心那道刺目的战纹。
不能停！停就是死！
“呃啊——！”刑天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里那股冰冷的噬魂之力仿佛也被这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所刺激，不再满足于缓慢的恢复，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右臂上的紫黑裂纹幽光大盛，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一股远超之前的、冰冷霸道的吸力，以他为中心，猛地向四周爆发开来！
嗤嗤嗤——！
以刑天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所有低矮的灌木、枯黄的野草、甚至是地上厚厚一层半腐的落叶，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黄！它们残存的那点微弱生机，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疯狂吞噬，化作一丝丝冰冷精纯的能量洪流，汹涌地汇入刑天干涸的经脉！
“哼！”刑天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股强行掠夺来的生机能量驳杂而狂暴，冲入经脉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锥在攒刺！远比吸收灵石和赤血丹痛苦百倍！但效果也立竿见影！一股冰冷、凶戾、带着草木腐朽气息的力量瞬间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后心的剧痛被强行压制下去，左腿的麻木感也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冲散！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短暂而强大的力量感充斥全身！
他不再犹豫！双臂猛地箍紧怀中依旧昏迷的李小燕，脚下如同装了机簧，整个人化作一道在黑暗中疾掠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灰色残影，朝着莽林更深处、地势更险峻的方向，亡命狂奔！
砰！砰！砰！
沉重的脚步踏碎枯枝，溅起冰冷的泥浆。刑天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身体在密集的林木间疯狂地转折变向，带起的劲风刮得枯叶狂舞。他不再顾忌声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拉开距离！甩掉身后索命的恶鬼！
然而，噬魂之力带来的力量如同饮鸩止渴。每一次疯狂地掠夺周围草木生机，都伴随着经脉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以及灵魂深处那冰冷意志的低语：吞噬！更多！更快！同时，怀中那微弱却坚韧的金色战意，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不断刺激着噬魂之力的凶性，让压制变得越发艰难。刑天的双眼渐渐被一层淡淡的、不祥的紫黑色血丝覆盖，奔跑的姿态也带上了一丝非人的僵硬和疯狂。
黑暗彻底统治了森林。只有刑天狂奔时带起的微弱风声和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死寂的林间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柱香，也许更短。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陡然被一片更为庞大的、沉默的阴影取代！
一座陡峭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巨大山崖，如同沉睡的洪荒巨兽，悍然拦住了去路！崖壁近乎垂直，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狰狞的怪石，在浓重的夜色里，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绝路！
刑天狂奔的脚步猛地刹住，巨大的惯性让他抱着李小燕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险险停在崖壁下方。冰冷的岩石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苔藓的土腥味。
他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混着泥浆从额角滚落。强行吞噬带来的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经脉火烧火燎般的剧痛。后心的伤口再次传来撕裂般的闷痛，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渗透粗糙的麻布。
身后！
那冰冷刺骨的杀意感知，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身后不足一里的地方！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模糊却充满怨毒的叫骂和急促的脚步声！
“在那里！”
“快！别让那两个灾星跑了！”
“赵虎哥说了，抓住活的，赏钱加倍！”
是赵虎那嘶哑怨毒的吼声！还有几个村民粗鲁的应和！
刑天猛地回头，冰冷的眸子死死盯向身后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莽林。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那浓烈到几乎实质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脖颈。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怀中是昏迷不醒、随时可能引爆体内两种恐怖力量的“累赘”！
绝境！
冰冷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刑天的心房。比黑石村那刻骨的寒冷更甚，比山洞里那撕裂灵魂的痛苦更让人窒息。他抱着李小燕，背靠着冰冷湿滑、高耸入云的绝壁，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
“唔……”
怀中，一直昏迷的李小燕，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眉心那道几乎被黑暗吞噬的金色战纹，如同风中残烛，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芒！
这光芒一闪即逝，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就在这金芒亮起的刹那！
嗡！
刑天右手掌心紧贴胸膛的青铜指环，再次传来一阵冰冷而清晰的悸动！这一次，指环传递的意念不再是身后追兵的杀意，而是……向上！
冰冷的、带着契约指向性的意念，如同黑暗中伸出的一根无形手指，笔直地指向刑天头顶上方，那陡峭湿滑、近乎垂直的崖壁！
刑天猛地抬头！
在浓重的夜色里，在离地约莫七八丈高的崖壁上，一片浓密如同帘幕般的枯藤后面，隐约透出一线极其微弱、极其不自然的……缝隙？那缝隙边缘，似乎有刀斧开凿的痕迹，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掩盖着，若非指环那冰冷的指引，在这绝对的黑暗里，根本无从察觉！
山洞？还是……一线生机？
刑天冰冷的瞳孔中，那绝望的死寂瞬间被一股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凶戾所取代！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看到了最后一线撕开猎网的獠牙！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已经清晰可闻，火把的光亮如同野兽的眼睛，在黑暗的林间边缘隐隐晃动！
“瘸腿驴追风——痴心妄想！”一个冰冷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第一次从刑天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带着刻骨的嘲弄和决死的疯狂。他猛地将怀中昏迷的少女向上托举，调整姿势，让她冰冷纤细的手臂能勉强环住自己的脖子。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刺骨，仿佛吸入了整个寒夜的绝望与疯狂！他不再压制右臂那躁动不安的紫黑裂纹！反而主动催动《噬魂诀》基础篇那冰冷的法门！
嗡——！
幽暗的紫黑光芒瞬间从他右臂爆发！这一次，目标不再是周围的草木，而是……他脚下冰冷的大地和身后那堵绝望的崖壁！
嗤嗤嗤——！
以刑天双脚为中心，脚下湿润的泥土和崖壁根部湿滑的苔藓，瞬间失去所有水分和生机，变得干枯、灰败、酥脆！一股带着土石腥气和冰冷死寂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刑天体内！剧痛再次席卷全身，但换来的是短暂却足以支撑他完成最后疯狂的力量！
“起——！”
刑天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双腿如同蓄满力量的弹簧，猛地蹬地！脚下那片被他强行吸干生机的干枯地面和崖壁根部，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
借着这股反冲之力，他抱着李小燕，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七八丈高、那片枯藤掩映下的缝隙，悍然冲去！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怀中还有一人！高度远超他武者巅峰的极限！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刑天眼中凶光大盛！空出的左手五指成爪，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就在身体上升势头将尽、开始下坠的瞬间，他猛地将左手狠狠插向湿滑冰冷的崖壁！
噗嗤！
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钎，在噬魂之力加持下，竟硬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岩壁之中！碎石飞溅！但湿滑的苔藓让他的抓握变得极其不稳，身体猛地向下一沉！
“呃！”刑天喉头一甜，强行咽下涌上的腥甜。他不管不顾，借着左手这短暂的支撑，右臂肌肉贲张，再次爆发出噬魂之力带来的凶戾力量，将李小燕的身体猛地向上又抛起一截！
同时，他双脚在崖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再次向上窜起！
如此反复！每一次抓握蹬踏，都伴随着岩石碎裂的刺耳声响和刑天压抑痛苦的闷哼！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亡命徒，用血肉之躯和体内那冰冷凶戾的力量，在绝壁上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往渺茫生机的血路！
下方，火把的光亮已经冲到了崖壁下方！
“在上面！！”
“妈的！那小子会飞？！”
“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
赵虎怨毒到扭曲的嘶吼在崖底炸开！
嗖！嗖！嗖！
几支力道不足、却淬着恶毒寒光的粗糙铁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射向半空中那个如同壁虎般向上攀爬的、摇摇欲坠的身影！
黑暗如墨，绝壁如刃，箭矢如蝗！怀抱一人，力竭攀援！
身后是万丈深渊，脚下是追魂索命。
前路是藤蔓掩映的一线微光，是生？是死？
刑天冰冷的瞳孔里，映不出火光，映不出箭影，只有那近在咫尺的、被枯藤缠绕的缝隙入口，如同黑暗中一张沉默的巨口，等待吞噬，或……给予最后的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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