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林小猴：机灵的瘦子
王铁柱塞来的那半块粗糙却温热的玉米窝头，如同黑暗里的一簇篝火，短暂地驱散了李小燕心头的绝望和身体的冰冷。她珍惜地咀嚼着最后一点碎屑，感受着粗粝的玉米面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饱足感。胃里的绞痛稍稍平复，体内那丝微弱的暖流似乎也被这食物和突如其来的善意稍稍滋养，流转得顺畅了一丝。她看向旁边沉默的刑天，他手中那块窝头还剩下一半，正被他冰冷的手指缓慢地捏着，仿佛在权衡，又像是在对抗某种本能的排斥。
然而，这短暂的、带着食物香气和人情温暖的宁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更大的漩涡吞噬。
“哐当！”
水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
赵大勇那张横肉堆积、写满恶意和烦躁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拎着鞭子，三角眼凶光四射，扫视着水房里的人，最后如同毒蛇般锁定在李小燕和刑天身上。
“他娘的！磨蹭到什么时候？！”赵大勇的破锣嗓子震得水缸嗡嗡作响，“看看你们干的活儿！十几个缸，水皮都没盖住！当老子瞎了？！”他指着那些只装了浅浅一层泥水的水缸，唾沫横飞，“张管事刚发了话！今天申时（下午3-5点）之前，所有水缸必须给老子挑满！少一缸，你们俩这个月的口粮全扣光！今晚就给老子滚去喝阴沟水！”
申时之前？！挑满所有水缸？！
李小燕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现在已近午时（上午11点），离申时只有两个多时辰！以她和刑天之前的速度，加上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分明是张扒皮和赵大勇变着法子要彻底压垮他们，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再次狠狠扼住了李小燕的喉咙。刚刚被窝头温暖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她下意识地看向刑天。
刑天捏着窝头的手指骤然收紧！那块粗糙的玉米面被他生生捏碎！碎屑簌簌落下。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一点妖异的紫黑光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骤然亮起！冰冷、暴戾、毁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水房里浑浊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只深藏衣袖的右臂，衣袖剧烈地鼓荡起来，仿佛有凶物要破衣而出！
赵大勇正骂得唾沫横飞，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着角落里那个突然爆发出恐怖气息的少年，手中的鞭子都差点掉在地上。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得他头皮发麻！
“你……你想干什么？！”赵大勇色厉内荏地吼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鞭子。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哎哟喂！赵头儿！息怒！息怒啊！”一个带着油滑腔调、语速极快的声音如同泥鳅般，突兀地插了进来！
伴随着声音，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水房门口一堆杂乱的空木桶后面“滑”了出来！
来人身材异常瘦小，像个没长开的半大孩子，穿着同样破旧的灰布短褂，但洗得稍微干净些。他尖嘴猴腮，皮肤黝黑，一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闪烁着市侩的精明和一种与生俱来的机灵劲儿。头发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头皮，整个人透着一股滑不溜秋、见缝就钻的精明感，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猴子！
他几步窜到赵大勇和李小燕之间，动作敏捷得不像话。脸上堆满了夸张到近乎谄媚的笑容，对着赵大勇又是作揖又是打躬：“赵头儿！您消消气！跟两个新来的雏儿置什么气？气坏了您金贵的身子，张管事怪罪下来，小的们可担待不起啊！”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从自己那件相对“体面”的灰布短褂口袋里，摸出两个小小的、黑乎乎、看上去像是某种果脯的东西，飞快地塞进赵大勇手里，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赵头儿，这是小的昨儿个打扫库房，在张管事桌子底下捡的‘乌梅脯’，听说城里贵人老爷们才吃的玩意儿！小的特意孝敬您的！您尝尝，去去火气！”
赵大勇被他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接过那两颗黑乎乎的小东西，看了看，又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酸甜味钻入鼻腔。他脸上的凶戾被疑惑和一丝贪婪取代。乌梅脯？他听说过，确实是好东西！
林小猴见赵大勇神色松动，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指着李小燕和刑天，语速飞快地继续道：“赵头儿您放心！这俩新来的不懂规矩，手脚慢！小的这不是来了嘛！保证帮您盯着！申时之前，这十几缸水，一缸不少！保准让您跟张管事有个交代！”他拍着瘦弱的胸脯，信誓旦旦。
赵大勇捏着那两颗乌梅脯，又看了看林小猴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再瞥了一眼角落里刑天那依旧冰冷、但似乎收敛了一丝气息的身影，心中的忌惮和那点被贿赂的贪婪占了上风。他重重哼了一声，将乌梅脯揣进怀里，恶狠狠地瞪了林小猴一眼：“林小猴！这可是你说的！申时水缸不满，老子连你一块儿抽！抽死你们这群废物！”他骂骂咧咧地甩下一句狠话，又忌惮地扫了刑天一眼，这才拎着鞭子，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直到赵大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水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散去。
林小猴夸张地拍了拍胸口，长长吁了口气，转过身，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换成了一副精明的、带着点市侩气的表情，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李小燕和刑天身上打量，重点在刑天那只依旧鼓荡的衣袖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和探究。
“嘿，新来的，够硬气啊！敢跟赵大狗呲牙？”林小猴的声音恢复了原本的腔调，带着点油滑和好奇，“不过在这鬼地方，光硬气没用！得靠这个！”他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脸“你懂我懂”的表情。
李小燕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如同猴子般精瘦机灵的杂役，又看了看他刚才塞给赵大勇的“乌梅脯”，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们？那乌梅脯是真的吗？还是又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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