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冲突初起:克扣伙食
刑天构筑的那道无形精神屏障,如同一层薄而坚韧的茧,将李小燕意识深处沉睡的巨兽暂时封存。昨夜那场凶险的守护无人知晓,但效果却立竿见影。李小燕从深沉无梦的安眠中醒来时,只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连日积累的疲惫和恐惧带来的阴霾竟消散了大半。丹田那丝暖流虽依旧微弱,却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流淌得更加顺畅自然,滋养着酸痛的筋骨,带来一股新生的力量感。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一片平静,昨夜那撕裂天地的战场和无尽的金光,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幻梦。
然而,这份难得的安宁,在踏出水房,看到杂役院空地上那口散发着馊味的大木桶时,瞬间被砸得粉碎。
依旧是那浑浊发黄、漂浮着可疑菜叶和零星油星的汤水。依旧是那半块黑硬、如同石块般的窝头。但数量……却锐减了几乎一半!原本勉强够四个女杂役果腹的分量,如今被随意地堆放在桶底,显得格外刺眼和……屈辱。
张扒皮肥胖的身躯像一尊恶意的肉山,堵在木桶前。他那张油腻的胖脸上,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刻毒和得意。他手里捏着半块明显白净松软了许多的馒头,正慢条斯理地撕着往嘴里送,一边咀嚼,一边用他那破锣嗓子阴阳怪气地吆喝:
“开饭了开饭了!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领你们那份‘神仙汤’和‘金刚馍’?一个个跟死了爹娘似的丧气脸,给谁看呢?”
杂役们麻木地围拢过去,脸上是认命般的死寂。但当他们看到桶里那少得可怜的食物时,死寂中终于泛起了压抑的骚动和愤怒的低语。
“怎么……怎么只有这点?”
“连半饱都不够啊!”
“张管事……这……”
张扒皮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满足地咂咂嘴,三角眼一瞪,唾沫星子横飞:“怎么?嫌少?武馆白养着你们这群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还嫌伙食不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一群泥腿子,还想吃山珍海味不成?爱吃吃,不吃滚蛋!省下粮食老子喂狗都比给你们强!”
刻毒的话语如同淬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每一个杂役的心上。几个年纪小的女杂役已经红了眼眶,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李小燕排在队伍后面,看着桶底那点可怜的汤水和窝头,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昨日水房被刁难的屈辱,赵虎窥视带来的恐惧,还有此刻这赤裸裸的克扣和羞辱,如同点燃炸药的引线!丹田那丝暖流被这极致的愤怒瞬间引动,不受控制地加速流转起来!一股微弱却炽热的战意,如同压抑的火山岩浆,在她胸中奔涌!
她猛地抬起头,清亮的眸子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盯住张扒皮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张扒皮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他非但没被李小燕的目光吓退,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他故意踱步到李小燕面前,用那根油腻腻的手指,几乎戳到李小燕的鼻尖!
“哟呵?李小燕?又是你?怎么?你这小浪蹄子还不服气?”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是不是觉得昨天在水房耍了那套‘妖法’,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敢瞪老子?”他肥胖的身躯往前一顶,一股混合着汗酸、油腥和隔夜酒气的恶臭扑面而来!
“匹夫含怨,六月飞霜!”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李小燕的理智!她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拳峰上昨夜练拳磨破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丝丝血迹!体内的暖流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疯狂地涌向四肢!她甚至能感觉到眉心深处那个烙印,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热意!一股想要将眼前这张刻毒胖脸彻底砸碎的狂暴冲动,几乎要冲破刑天昨夜构筑的那道精神屏障!
就在这时!
一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稳稳地按在了李小燕紧握的拳头上!
是刑天!
他不知何时已挤到了李小燕身边,动作快得如同鬼魅。那只手冰冷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制力量,瞬间打断了李小燕体内那几乎失控的力量奔流!也将她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强行摁了回去!
李小燕猛地扭头看向刑天。刑天却没有看她。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地直视着近在咫尺、唾沫横飞的张扒皮。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冰冷死寂!那死寂深处,仿佛蕴藏着能将眼前一切吞噬殆尽的绝对黑暗!
张扒皮被刑天这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猛地一突!后面刻毒的辱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这目光下凝固了!那是一种远比李小燕的愤怒更加令人心悸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你……”张扒皮色厉内荏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狠话,喉咙却像被堵住。
刑天依旧没有说话。他按在李小燕拳头上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牵引,拉着她,绕过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的张扒皮,径直走向那口散发着馊味的大木桶。
他拿起桶边一个豁了口的破碗,动作平稳,没有丝毫犹豫,探入那浑浊发黄的汤水中,稳稳地舀了半碗漂浮着菜叶的汤。又用另一只手,极其精准地从桶底那堆黑硬的窝头里,拈起最小、最干瘪、几乎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一块。
整个过程沉默无声,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将那半碗汤和那小半块窝头,递到李小燕面前。
李小燕看着刑天手中那少得可怜的食物,再看看刑天那双冰冷死寂、却又仿佛蕴含着风暴的眼睛。满腔的屈辱和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一种更深沉的无力与悲凉。
她明白了刑天的意思。
愤怒,解决不了饥饿。
硬抗,只会招致更狠毒的报复。
活下去,比一时的意气更重要。
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半碗浑浊的汤和那小块冰冷的窝头。指尖触碰到刑天冰冷的手指,如同触电般缩了一下。她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刑天这才收回目光,看都没再看僵立原地的张扒皮一眼,也拿起自己的碗,同样舀了半碗汤,拿了一块最小的窝头,转身走向一旁,默默地蹲了下来。
张扒皮看着刑天那沉默冰冷的背影,又看看低头捧着破碗、肩膀微微颤抖的李小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刚才被刑天目光震慑的恐惧还未完全消退,此刻又被一种被彻底无视的羞辱感所取代!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精心准备的刁难和羞辱,如同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只换来更深的憋屈!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想找回点场子,目光扫过其他敢怒不敢言的杂役,最终落在了离他最近、同样只领到一点食物的王铁柱身上。
“看什么看!王铁柱!你个憨货!杵在这里当门神啊?还不滚去劈柴!今天的柴火要是劈不完,晚饭你也别想了!”他如同找到了发泄口,将满腹的邪火一股脑倾泻到憨厚老实的王铁柱头上。
王铁柱捧着那点可怜的食物,黝黑的脸上满是委屈和愤怒,瓮声瓮气地辩解:“张管事……俺……俺还没吃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猪都没你能吃!”张扒皮唾沫星子喷了王铁柱一脸,“干活去!再啰嗦老子抽你!”他作势扬起了那根油腻的短鞭。
王铁柱看着那扬起的鞭子,憨厚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点根本填不饱肚子的东西,最终只能憋屈地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是。”他像一头被抽打的犟牛,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口木桶,满眼都是对食物的不舍,最终还是被张扒皮连推带搡地赶向了堆积如山的柴火堆。
林小猴早已机灵地领了自己那份“神仙汤”和“金刚馍”,缩在一旁的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啃着那硬得硌牙的窝头,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看脸色铁青的张扒皮,看看沉默如冰的刑天,又看看低头不语的李小燕,脸上满是忧虑和无奈。
杂役院空地上,只剩下呼噜呼噜喝汤和艰难咀嚼窝头的声音,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李小燕蹲在冰冷的泥土地上,小口小口地喝着那浑浊发馊的汤水。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恶心感。那小块窝头更是如同粗糙的砂石,每咽下一口都刮得喉咙生疼。屈辱、愤怒、无力感……种种情绪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刑天那冰冷的压制,让她暂时压下了爆发的冲动,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弱小和这世道的残酷。
“食不果腹,何以言勇……”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一个刻意压低的、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
“燕……燕妹子……”
李小燕抬起头。
是王铁柱!
他不知何时,竟然趁着张扒皮背对着他吆喝其他杂役的间隙,如同做贼般,猫着腰,极其敏捷地溜了回来!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沾着木屑,额头上全是汗珠,显然刚刚被逼着劈了不少柴。他飞快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张扒皮没注意这边,才如同献宝般,小心翼翼地从自己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东西!
油纸打开!
里面竟然是半块明显更大、更白净、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气息的窝头!
“快……快拿着!”王铁柱将窝头不由分说地塞进李小燕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和憨厚的关切,“俺……俺刚才偷偷藏起来的……没让那老狗看见!你……你多吃点!昨天干活累坏了……”
那半块窝头还带着王铁柱怀里的体温,粗糙的表面却传递着一种无比真实的暖意。李小燕呆呆地看着手里这半块“偷”来的窝头,又抬头看着王铁柱那张沾满木屑和汗水、却写满了真诚和担忧的憨厚脸庞。一股巨大的酸涩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滚烫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铁柱哥……”她的声音哽咽,泣不成声。这半块窝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珍贵万倍!它承载的是在这冰冷绝望的深渊里,一份沉甸甸的、不掺杂质的守护之心!
王铁柱看到李小燕哭了,顿时慌了手脚,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搓着手:“别……别哭啊妹子……快……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笨拙地安慰着,眼神里满是心疼。
不远处,蹲在墙根阴影里默默啃着冰冷窝头的刑天,幽深的目光扫过李小燕手中那半块温热的窝头,又扫过王铁柱那憨厚焦急的脸庞。他那万年冰封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暖流,一闪而逝。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最后一点浑浊的汤水喝尽。
而另一边的角落里,林小猴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小眼睛眨了眨,飞快地将自己手里最后一点窝头塞进嘴里,然后像只灵巧的狸猫般溜到王铁柱身边,压低声音:“铁柱哥!别傻站着了!快走!那老狗一会儿该找你了!柴火堆那边我给你打掩护!”他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推着还有些发愣的王铁柱,飞快地溜向柴火堆的方向。
李小燕紧紧握着手中那半块带着体温的窝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杂役院,投向堆放农具的废弃角落,又投向院墙之外那片未知的、被高大院墙隔绝的世界。眼底深处,那冰冷的绝望和屈辱,如同被投入火炉的坚冰,在泪水和温热的窝头面前,开始一点点融化、沸腾!
活下去!
为了铁柱哥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为了小猴那机灵的掩护!
也为了……刑天那冰冷的守护和沉默的压制!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得更强!
她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不再犹豫,低下头,用力地、大口地咬向手中那半块温热的窝头!粗糙的口感此刻却如同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感,混合着食物带来的温热,从胃里升起,涌向四肢百骸!
而在废弃角落的阴影里,刑天无声地站起身。他走到墙角一丛在寒风中顽强摇曳的枯黄茅草边。深藏袖中的右手,极其隐蔽地拂过草叶。
无声无息间。
那几株茅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彻底枯萎、粉碎,化作尘埃。
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衰败气息的微弱生机,顺着刑天的指尖,融入他体内那如同无底深渊般的饥渴之中。
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在吞噬了这点微末生机后,似乎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幽邃,如同打磨过的寒铁,锁定了杂役院外,那片属于正式弟子区域的、隐约传来呼喝声的方向。
食物的战争刚刚落下屈辱的帷幕,而真正的力量角逐,已在无声中悄然拉开了更凶险的序幕。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