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紫禁城浸染得一片死寂。
唯有慈庆宫内,烛火通明。
灯焰一下下地跳动,将张嫣的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徐知远在城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甚至没有给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犹豫的时间。
“福安!”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奴才在!”
“立刻返回彰义门工地。”
张嫣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结冰。
“动用你所有的眼线,给我盯死那几个被收买的刺头,还有和他们勾结的每一个吏员!”
“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次接头的时间、地点!”
“交易的赃物,藏在哪里!”
“账本,在谁手里!”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钉子,被她钉进这死寂的夜里。
“人证、物证、账本,一样都不能少!”
“是!”
福安领命,身影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芸香!”
“奴婢在!”
“你即刻动用坤宁宫的老关系,去查内务府和户部,所有拨往工部的赈灾粮秣记录!”
张嫣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烛火上,语气森然幽邃。
“我要知道,一粒米、一文钱,从国库出来,到流民的碗里去,中间经过了哪些人的手,每一笔损耗记录,是谁画的押!”
她缓缓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王体乾安插在工部的人,一定会在账目上,留下他的痕迹!”
命令下达,两道身影,便迅速融入了无边的黑夜。
张嫣知道。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反击。
这是一次亮剑。
她要让所有藏在暗处的豺狼看看,她这位前朝的皇后,不仅有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更有斩妖除魔的雷霆手段。
两天后。
深夜的慈庆宫,灯火熬干了蜡油,换了一轮又一轮。
空气中弥漫着蜡油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所有证据,终于汇集到了张嫣的案头。
福安没有让她失望。
他动用了昔日在市井中练就的所有钻营跟踪的本事,成功锁定了武定侯府的一名心腹管家。
他亲眼目睹了那管家与彰义门仓库总管、几名吏员在暗巷中交接银票。
更重要的是,他花重金买通了仓库总管身边一个小厮,从床板夹层里,偷出了一本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秘密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倒卖救命物资的罪证,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人命。
芸香那边,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通过周皇后身边一名老宫女,辗转接触到内务府一位被王体乾打压排挤老太监。
那老太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一份工部物资调拨的副档记录,偷偷交到了芸香手中。
两份账目在烛光下摊开,一份是油腻肮脏的私人黑账,一份是朱印赫然的官方文书。
一对照。
那凭空消失的数千石粮食,那伪造得天衣无缝的签押,被张嫣核对了出来。
黑手,已经清晰地指向了武定侯府。
以及那背后更大的靠山——司礼监的王体乾。
证据确凿。
但张嫣没有选择将它直接捅到朝堂上。
她太清楚那个地方了,黑的能被说成白的,铁证如山也能在党同伐异的口水仗里,被扯皮成一桩悬案。
她要的,是快、准、狠的致命一击。
她要的,是让所有人都闭嘴的,现实!
当夜,她密召王承恩。
慈庆宫幽暗的灯光下,张嫣将那本秘密账本和伪造的公文副档,缓缓推到了王承恩面前。
“王公公,请看。”
王承恩只是扫了几眼,脸上的血色便瞬间褪尽。
作为崇祯皇帝最信任的耳目,他只一瞬间,就明白了这薄薄的几张纸的分量,那纸上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散发着尸体的恶臭。
“这……这是在挖皇上的根!”
他的声音在微微发颤,手掌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不止。”
张嫣的语气比他更冷。
“据我所知,白莲教的妖人已在工地上大肆煽动,流言四起。若倒卖物资之事被他们捅出来,数万流民一旦哗变,京城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王承恩的内心深处。
“届时,这口通天的黑锅,谁来背?”
“是我这个提出‘以工代赈’的人?”
“还是批准此事的皇上?”
一滴冷汗,从王承恩的额角滑落,滴落在衣领上,冰凉一片。
他终于明白了。
这早已不是贪腐。
这是一场足以动摇国本、颠覆圣誉的巨大阴谋!
“娘娘的意思是?”他声音干涩地问。
“此事,不能经三法司会审。”
张嫣眼中闪过一丝杀伐决断的厉色。
“那太慢了,也太吵了。”
“必须用雷霆手段,在工地上,当着数万流民的面,就地正法!”
“杀一儆百,方能震慑宵小,安定人心!”
“我需要皇上的授权。”
她看着王承恩,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逾千斤。
“或者说……是王公公您,代天子行事,用东厂的刀,来斩断这只黑手!”
王承恩深深地看着张嫣。
他在这位看似柔弱的前朝皇后身上,看到了一股连许多沙场宿将都没有的狠厉与果决。
他知道,她是对的。
当夜,王承恩入宫面圣。
无人知晓他在乾清宫里,对崇祯皇帝说了什么。
只知道他出来时,夜风吹动他的衣角,手中多了一面玄色镶边的令旗。
东厂,先斩后奏令。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