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和王体乾不敢在明面上冲撞张嫣,便祭出了也最无解的杀招——诛心。
一时间,京城的茶馆酒肆、街头巷尾,悄然流传起各种诡异的说法。
“听说了吗?城外那工地,前几日砍了那么多人头,血腥气三天都没散,怨气冲天啊!到了晚上,那乱葬坑上全是绿油油的鬼火!”
“何止啊!都说那位懿安皇后杀孽太重,戾气冲撞了鬼神!她这到底是替新皇挡灾,还是在给大明招祸啊?”
更恶毒的流言,竟是指向了德清庵。
德清庵,京郊一座废弃的尼姑庵,如今被辟为老弱妇孺的专门收容所。这里远离工地,由一些宫中旧人看管,本是张嫣和徐知远划出的一片净土。
“德清庵那边,最近不太平!夜里总能听见女人的哭声,凄厉得像猫头鹰叫魂!”
“有巡夜的更夫看见了……庵堂里有穿白衣服的影子在飘!一闪就没了!”
“都说那是‘疫鬼’!是杀人太多凝结成的怨气!谁沾上谁倒霉,先是烧得滚烫,然后上吐下泻,不出三天就得没命!那地方,邪性得很!”
谣言不仅在市井间疯长,更是穿透了紫禁城的宫墙。
坤宁宫内,熏香袅袅。
“皇后娘娘,您可得劝劝懿安皇嫂。”田贵妃纤纤玉指,替周皇后捶着腿,声音甜得发腻。
“这朝政大事,自有皇上和前朝的爷们儿操心。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那样的身份,掺和太深,于国于家,总归是不吉利的。”
她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
“您听说了吗?外面都传疯了,说德清庵那种污秽地,已经闹了疫鬼!皇嫂若是再去沾染,万一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带回宫里,冲撞了龙体,伤了未来的龙子凤孙,那可是泼天的罪过!”
另一位嫔妃立刻凑趣:“是啊,皇后娘娘。臣妾也听说了,都说懿安娘娘为政过于操切,杀伐太重,引来了天罚呢。这女人啊,还是该以柔顺为本,相夫教子,祈福诵经,方是正道。”
一字一句,扎在周皇后的心上。
她不全信鬼神,但“越俎代庖”、“杀伐过重”、“引来天罚”这些词,却让她内心感到深深的不安。
她身为中宫,在这场大灾中,除了开头捐了些首饰博个贤名,便再无建树。
所有的风头,所有的议论,所有的民心,都聚在了慈庆宫那位皇嫂身上!
这让她这个大明正宫,情何以堪?
她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背景板!
然而,就在宫中非议四起,人人等着看张嫣笑话的时候,她最担心的事情,却成了真。
这天,芸香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慈庆宫。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娘娘!不好了!德清庵……德清庵真的出事了!”
张嫣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了冰窟。
“说清楚!”
“庵里……庵里昨天有三个孩子,今天又有五个妇人,都……都突然起了高烧,上吐下泻,人跟水捞出来的一样,已经快不行了!”
芸香急得眼泪夺眶而出,话语里是无尽的恐惧。
“庵里管事的姑姑派人出来报信,说那症状……跟……跟谣言里说的‘疫鬼’上身,一模一样!”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张嫣清楚的知道,可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
张嫣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谣言,竟成了索命的谶语!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场被预谋的生化攻击!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此刻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瘟疫已经出现!
“马上传我的命令!”
张嫣在一瞬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声音有些阴冷,却带着不容置疑。
“第一,立刻派心腹封锁德清庵!任何人不得进出!对外只宣称庵堂年久失修,将消息死死压住,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第二,火速通知广渠门的徐知远!让他以最严酷的手段,强化所有流民营的卫生管制!我之前提过的所有法子,即刻执行!饮水必须是烧沸的开水!严禁碰任何生水!设立专门的净厕,所有粪便污物混以石灰,挖坑深埋,必须远离水源!所有人饭前便后,必须用皂角反复搓洗双手!让他亲自带着人日夜巡查,有任何疑似病症,立马上报!”
“第三……”张嫣死死咬着牙,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芸香,你亲自去太医院,不要声张,就说我为先帝祈福劳心,夜不能寐,需要配些安神汤药。把单子上的这几味药,悄悄取来。特别是大黄、黄芩……还有,能弄到多少就要多少的生石灰!”
她蘸着冷茶,在桌案上飞快写下几味清热解毒、杀菌燥湿的中药。
这是她贫瘠的现代医学常识,与这个时代落后条件的唯一结合点。
“另外,你去请刘太医。记住,必须是刘太医!他当年不肯依附魏忠贤,是个有骨气的硬茬,口风最紧!”
她必须行动!
她顾不得后宫的非议,也顾不得崇祯的猜疑。
在瘟疫面前,任何一丝犹豫,都将以成千上万的人命为代价!
就在她紧张布局,与死神赛跑之时,坤宁宫的“关切”,也如期而至。
来的是周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姑姑,来到了慈庆宫。
“懿安娘娘,皇后娘娘听闻您为国事操劳,凤体清减,特命奴婢来看看您。”
那姑姑微微欠身,眼角的余光却透着审视与傲慢。
“娘娘还说,外面的事,自有皇上去烦心。您是万金之躯,当以凤体为重,切莫再为那些流民琐事躬亲了。特别是德清庵那种地方,如今传得那般难听,您可千万别再踏足,万一……沾染了什么秽气,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为您担惊受怕,岂不是罪过?”
这是劝告。
更是警告。
张嫣听懂了。周皇后在命令她,安分守己,待在你的慈庆宫里,别再出去抢她的风头,别再碰你不该碰的权柄。
一股彻骨的寒意,混杂着滔天的怒火,在张嫣胸中炸开。
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她还在计较这些后宫妇人的虚名与风头!
张嫣看着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姑姑,缓缓端起茶碗,又重重放下,发出一声脆响。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却再无半分温度。
“有劳皇后挂心了。”
“请回禀皇后娘娘,本宫食大明俸禄,庇大明子民,何错之有?”
“先帝在天有灵,看到我能为陛下、为大明略尽绵薄之力,只会欣慰。”
她站起身,目光如刀,直视着那姑姑。
“至于本宫的凤体……就不劳皇后费心了。”
“送客。”
她转过身,背对着那名脸色煞白的姑姑,声音冷得像冰。
“告诉皇后娘娘,有搬弄是非、计较风头的闲工夫,不如多抄几卷经书,为天下苍生祈福。”
“那,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表率!”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与坤宁宫之间,已经撕破了脸皮。
她的敌人,不仅有朝堂上的豺狼,市井间的虎豹,还有一个……近在咫尺,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周皇后。
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她将那份用现代知识写就的“神方”,小心地折好,藏入袖中。
这薄薄一张纸,是她从死神手里抢人的唯一武器。
它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
“先帝托梦……”她低声呢喃,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不仅仅是托词,更是她要拉起的虎皮,是她在这场滔天大祸中,唯一能庇护自己和万千流民的旗帜!
她要在这场瘟疫的虎口中,把人命,一条一条,硬生生地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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