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弹劾徐知远的奏章,精准的击中了张嫣的软肋。
她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一石二鸟的毒计。
明面上,这把刀捅向的是徐知远。
实际上,却是要借此彻底否定“以工代赈”的成果,最终将“后宫干政”这顶大帽子,扣在她张嫣的头上。
一味地防守,永远赢不了。
被动地解释,只会陷入敌人预设的泥潭,只会在无休止的口水战中耗尽心力。
张嫣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光。
她要的,从来不是灭火。
而是釜底抽薪!
她要让那些胆敢纵火的人,被烧掉双手,再也无法划亮一根火柴!
她将福安召至密室。
“武定侯,王体乾,他们以为斩了几个管事,就能高枕无忧。”
张嫣的声音很平静但说出的每个字都透着寒气。
“他们太小看我们了。”
“福安。”
“奴才在。”
“他们敢在工地上倒卖物资,就一定有销赃的渠道。”
“他们敢资助白莲教,就一定有输送银钱的暗线。”
“我要你,动用你所有的本事,不管是你以前在街面上认识的三教九流,还是我们现在能收买的眼线,给我顺着这条线,一寸一寸地挖下去!”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桌面重重一点,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我要的,不是小鱼小虾。”
“我要那个源头!我要能一击致命的铁证!”
“奴才……遵命!”
福安瘦小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被瞬间点燃,眼中爆发出骇人的亮光。
这种游走在刀尖上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接下来的几天,福安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彻底消失在了紫禁城。
他脱下内侍的袍服,换上那身早已洗得发白的破旧短打,重新变回了那个混迹于京城最阴暗、最混乱角落里的地痞。
他一头扎进赌场,用几两碎银,就从一个输红了眼的赌鬼口中,撬出了最近有大笔来历不明的“福字银”在哪家钱庄流通。
他潜入黑市,找到了一个昔日专做违禁品买卖的“兄弟”,顺藤摸瓜,追踪到了一批被低价抛售的官造铁器和粮秣的最终去向。
他甚至像一只壁虎,整日整夜地潜伏在武定侯府附近的一家酒楼,买通了一个被掌柜欺压的店小二,死死盯住侯府后门每一个进出的人影。
过程凶险到了极点。
有一次,他在翻墙时踩滑了一片瓦,惊动了侯府的护院。数十条恶犬的狂吠声,几乎要撕裂整个夜空。他躲在发臭的阴沟里,任凭污水浸泡,一动不动地趴了整整两个时辰,才侥幸逃脱。
终于,在第五天的深夜。
福安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和血腥味,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慈庆宫。
“噗通”一声,他重重扑倒在张嫣面前,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从被划破的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高高举起。
“主子……”
“奴才……幸不辱命!”
张嫣快步上前,亲自扶起他,打开了那个油布包。
里面是几张散发着霉味的账页,和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刻着“郭”字的私印。
福安大口喘着粗气,将这几日的发现一一道来。
武定侯府,通过一家名为“四海通”的商号,大量销赃从工地盗出的物资。
赃款,则通过漕运码头上的一个贪腐小吏,洗成了干净的银子。
更惊人的是!
福安在跟踪那个漕运小吏时,意外发现,此人竟是司礼监大太监王体乾在宫外最重要的钱袋子!
他们二人联手,利用漕运的便利,常年侵吞官粮,走私违禁品,早已是富可敌国的巨贪!
这次资助白莲教、在工地上制造混乱的“黑钱”,正是从这条线上流出来的!
而这张账页和这枚私印,就是一个漕运小吏,为求自保,偷偷留下的催命符!
张嫣看着眼前的铁证,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决战的时刻,到了。
但她不能自己出面。
懿安皇后的身份,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枷锁。她无法直接介入前朝贪腐大案。
她需要一把刀。
一把足够锋利、足够正直,又与武定侯有宿怨的刀。
一个名字,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御史,黄道周。
此人是有名的“清流硬骨头”,为人刚直,嫉恶如仇。早年因弹劾阉党而被贬斥,对魏忠贤及其党羽恨之入骨。
而武定侯郭家,当年正是靠着摇尾乞怜巴结魏忠贤,才保住了满门富贵。
两家之间,是旧怨,更是死仇!
张嫣没有派人去联系黄道周。
她将那份关键证据,连同福安整理好的一份匿名信,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黄道周的书房。
她相信。
以黄道周的脾气,看到这份能同时将勋贵和阉党余孽一网打尽的铁证,他会比任何人都要疯狂。
果不其然。
第二日,太和殿早朝。
黄道周手持奏本,出列!
“臣,有本奏!”
他没有提一个字关于“以工代赈”,更没有提徐知远。
他直指漕运!
他将那份账本和私印高高呈上!
“臣,弹劾武定侯郭守乾,勾结前朝阉党余孽、司礼监太监王体乾,侵吞漕粮,走私敛财,资助叛逆,秽乱朝纲!其罪当诛!其心可诛!”
“此二人不除,国无宁日!江山危矣!”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太和殿内轰然炸响!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
龙椅之上,崇祯皇帝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党争!
贪腐!
阉党!
这件案子,精准地踩中了他心中最痛恨的每一根神经!
尤其是王体乾这个名字,更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登基之初,被这群阉人愚弄欺骗的奇耻大辱!
“查——!”
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咆哮,从崇祯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响彻大殿!
“给朕彻查!”
他猛地站起,指着殿下群臣,双目赤红。
“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王承恩,你带东厂协同!”
“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我大明的漕运根基!”
天子雷霆之怒,无可抵挡。
铁证如山之下,武定侯府和王体乾的利益链被连根拔起。
最终,那个倒霉的漕运小吏和侯府的心腹管家,成了替罪羊,被判斩立决。
武定侯郭守乾,虽因“祖上有功”和缺少最直接的证据,逃过一死,但也被崇祯下旨严厉申斥,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他在整个勋贵圈子里,彻底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而王体乾,这位幕后黑手,再次“弃车保帅”,却也被斩断了宫外最重要的钱袋子,元气大伤。
一场足以掀翻朝堂的风暴,就此平息。
那些弹劾徐知远的奏章,在这桩惊天大案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微不足道。
崇祯甚至不用张嫣再多说什么,便主动驳回了所有弹劾。
徐知远,安然无恙。
慈庆宫内,佛堂幽静。
张嫣听完回报,平静地在佛前,点上了一炷香。
青烟袅袅,她知道,自己又赢了一局。
这一次,她不仅保住了徐知远,更用敌人的刀,斩了敌人的手脚,向整个朝堂,展现了自己深不可测的政治手腕。
在崇祯心中,她这位皇嫂的形象,愈发神秘,愈发能干,也愈发不可或缺。
只是,她看着那在风中摇曳的烛火,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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