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话,不带一丝温度。
狠狠刺入小太监“小安子”的耳膜。
他猛地一个激灵,魂飞魄散,整个人筛糠般抖了起来。
眼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东厂。
诏狱。
那些能让石头开口、让活人羡慕死鬼的人间炼狱,仅仅是在脑海里闪过一缕念头,就让他的五脏六腑瞬间绞成一团。
“不!”
“不要送奴才去东厂!不要!”
“奴才说!奴才全都说!”
小安子彻底崩溃了,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一样,连滚带爬地扑到崇祯的龙袍下,用尽全身力气磕头。
额头与坚硬冰冷的地砖地面碰撞,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一下,又一下。
仿佛不是在求饶,而是在为他的主子,亲手敲响丧钟。
“是娘娘!”
“是田贵妃娘娘指使奴才的!”
这一声的嘶吼,让整座祭坛大殿的空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陷入死寂。
田贵妃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唰”地褪尽,惨白如纸。
她尖叫起来,声音有些扭曲起来:“你胡说!你这个狗奴才!皇上!他血口喷人,他诬陷臣妾!”
然而,崇祯没有看她。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地上的小安子,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团肮脏的烂肉。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她,指使你,做了什么?”
小安子的身体抖成一团,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娘娘让奴才……从宫外找人做了那个诅咒人偶!”
“人偶上写着生辰八字的布料,也是娘娘……从懿安娘娘您赏赐给她的衣物上,亲手剪下来的!”
周皇后如遭雷击。
她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失声尖叫,身体剧烈地摇晃,若非身旁的侍女死死扶住,早已瘫软在地。
怎么会是她?
那个平日里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无比亲热的田妃?
她怎么敢!她怎么配!
“你撒谎!”田贵妃状若疯癫,不顾一切地扑向小安子,“本宫要撕了你这个贱奴的嘴!”
两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将她死死架住。
就在这片混乱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是张嫣。
“人偶,是为了诅咒二皇子么?”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殿内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小安子听到这个声音,抖得比刚才更厉害了,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张嫣一眼,只是对着地面飞快地回答。
“不!不是!”
“娘娘说,二皇子殿下只是一个引子!一个……一个钩子!”
“真正的目的,是嫁祸!”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那包作为“证物”的所谓毒药。
“这包药粉,根本不是给二皇子殿下准备的!”
“是……是给懿安娘娘您准备的!”
“娘娘的原话是,只要坐实了您行巫蛊之术的罪名,这包‘毒药’,就会顺理成章地从您的慈庆宫‘搜’出来!”
“到那时,人证物证俱在,您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轰——!”
崇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紧握的双拳,捏得指节咔咔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盘虬的恶龙。
好一招一石二鸟!
好一个毒妇心肠!
他死死地盯着田贵妃,那眼神,不再是冰冷,而是燃烧着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的火焰!
就在此时,张嫣再次开口。
“那皇儿,为何会突然病危?”
这个问题,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安子全身剧烈一抖,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是……是安神汤……”
“娘娘说,二皇子殿下最近夜里吵闹,她心疼殿下,要亲手为殿下熬制安神汤……”
“她在汤里……加了过量的……附子粉……”
附子!
在场的太医们听到这两个字,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
对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而言,过量的附子,那不是药!
是穿肠破肚的剧毒!
“我的皇儿……”
周皇后终于彻底崩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泪水决堤而下,整个人软倒在侍女怀中。
崇祯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那双眼底,只剩下满眼的失望。
他一字一顿,仿佛是从齿缝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
“为、什、么?”
“二皇子……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贵妃浑身瘫软,被锦衣卫死死架着,只是疯狂地摇头,嘴里反复念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的辩白,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那块琉璃碎片呢?”
张嫣看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终结一切的问题。
小安子看了一眼那个自始至终平静得可怕的懿安娘娘,眼中满是敬畏。
“是娘娘当晚太过慌乱,在往摇篮里放置人偶时,耳坠不慎挂到了摇篮的帐幔……”
“她自己,甚至都没发现耳坠掉了一只……”
图穷匕见!
所有的阴谋,在这一刻,被剥去了最后的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搜——!”
崇祯的怒吼,震得整座大殿的梁柱都在嗡嗡作响!
“王承恩!”
“给朕去搜她的翊坤宫!一根头发丝都不能给朕放过!”
王承恩沉声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带着东厂番役,扑向翊坤宫。
这一次,大殿之内,所有人都没动。
他们在等。
等那最后的,宣判。
时间并未过去太久,王承恩回来了,脚步沉稳,面无表情。
他身后跟着两名番役,托着一个铺着明黄缎子的托盘。
他走到大殿中央,单膝跪地。
“启禀皇上。”
“在翊坤宫,田贵妃的梳妆台暗格内,搜出附子粉半包。”
“在其针线篮底层,搜出制作人偶所用的同款粗线。”
王承恩每说一句,田贵妃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说到最后,她已面如死灰,再无一丝生气。
王承恩抬起头,敲下了最后的棺材钉。
“另,奴才已派人出宫,在城南匠人铺,拿获制作人偶的工匠。”
“稍一用刑,便已画押招供。”
“指认者,正是翊坤宫太监,小安子。”
人证,物证,旁证。
一条完整到毫无瑕疵的证据链,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死局。
再无生路。
田贵妃双腿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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