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的奏报,像一剂强心针,暂时稳住了崇祯摇摆不定的心。
“新法”的推行,虽然依旧阻力重重,但总算有了一个可以被复制的成功范例。
在张嫣的坚持和少数开明官员的力挺下,深井、堆肥、屯田三策,在北方部分灾区顶着巨压,破土而出。
然而,张嫣心中的焦虑却与日俱增。
抗旱,只是开胃小菜。
那悬在头顶的第二只靴子——黄河决口,才是真正能一举摧毁大明国本的末日天灾。
她命令内宫察访司,将工作重心从监视京城,悄然转向黄河中下游。
一份份来自河南、山东的密报,被火速汇总到慈庆宫。
“禀娘娘,河南兰阳一带,久旱之后,于七月初连降暴雨,田地内涝,村庄被淹。”
“禀娘娘,开封府流民传言,黄河水变得异常浑浊,夜里能听到河底传来‘龙王翻身’的怪响。”
“禀娘娘,东明县河段,河兵发现堤坝多处出现管涌渗漏,皆是前所未见之兆……”
久旱之后,必有大涝!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常识,更是气象学的铁律!
长期干旱导致地表板结,骤降的暴雨无法下渗,只会形成恐怖的地表径流,对本就年久失修的黄河大堤造成毁灭性冲击!
张嫣的心,猛地一沉。
张嫣清楚的记得,历史上,崇祯六年夏,河南连降暴雨。崇祯七年八月,黄河于开封多处决口,洪水围城,死伤无数。预警信号已出现!
不能再等了!
一刻都不能再等!
必须立刻让崇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且,要以一种他绝对无法反驳,也无力反驳的方式!
仅仅几份水文报告和流民传言,根本不可能说服那个已经被温体仁“天人感应”论洗脑的崇祯。
温体仁一定会跳出来,指责这是“妖言惑众”。
她需要一个“天启”。
一个足以震动整个朝堂,让所有人都闭嘴的“神谕”!
深夜,慈庆宫灯火通明。
张嫣召来了两个人。
一位是风烛残年的大学士,徐光启。
另一位,则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传教士,汤若望。
自穿越以来,张嫣便以“探讨天文历法”为由,与这二人建立了秘密联系。
她深知,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对抗“天人感应”这套玄学的,只有同样“通天”的——天文学!
“徐阁老,汤先生。”
张嫣开门见山,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本宫需要你们帮一个忙。”
“一个……能救千千万万人的忙。”
她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隐去了穿越者的身份,只说是基于对“水文周期”与“古籍灾异录”的研究推断。
“本宫需要一个天象!”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
“一个能指向‘中原水患’的,明确无疑的天象!”
徐光启与汤若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他们不懂什么“水文周期”,但过去数月,懿安皇后对灾情的判断,精准得如同神明。
汤若望沉思片刻,用带着些许生硬的汉话开口:“尊敬的皇后殿下,根据我们的计算,近期……确实会有一颗扫帚星经过近地点。”
“在北方的夜空,它会变得异常明亮。”
“在西洋,它被视为灾祸之兆。而在中国古代星占学中,彗星出东方,主兵戈;出西方,主水灾。”
张嫣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
“它何时出现?在哪个方位最亮?”
“大约十日后,会出现在西方天空,天蝎座附近。”
“好!”
张嫣一掌拍在桌上。
“徐阁老,请您立刻以钦天监的名义,结合这颗‘妖星’,撰写一份星象报告!”
“报告的核心,必须明确指出:妖星现于西,其形如帚,直指中原,此乃‘大河将崩,洪水滔天’之兆!”
徐光启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颤。
这不是预测。
这是在用天象,“制造”预言!
“娘娘!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徐阁老!”
张嫣霍然起身,目光如炬,直刺他的内心。
“若此言成真,你我便是救了万民的功臣!”
“若此言不真,所有罪责,本宫一人承担!与你,与钦天监,无半点干系!”
她的眼神,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
徐光启干枯的嘴唇颤抖着,最终,缓缓跪伏于地。
“老臣……遵旨。”
“还不够。”
张嫣的目光转向宫殿的阴影处,福安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福安,立刻派人去河南一带的深山古刹,给本宫找几个所谓的‘得道高人’、‘隐世奇人’。”
“花钱也好,威逼也罢,务必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本宫造出谶语来!”
“谶语要简单,要惊悚,要能让三岁小儿都朗朗上口!”
张嫣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地狱中的耳语。
“就叫……‘旱龙之后有水龙,中原遍地是泽国’!”
“让这句谶语,在开封府的每一个村庄,每一条街道,给我传开!”
双管齐下!
官方,有钦天监的星象报告,铁证如山!
民间,有神秘莫测的谶语流言,人心惶惶!
她要用一场精心策划的,覆盖朝野的立体风暴,将“黄河决堤”这个恐怖的预言,死死地钉进每一个人的脑子里!
十日后。
当那颗拖着长长光尾的彗星,准时出现在京城西方的夜空之下,整个大明顿时为之震动。
钦天监的奏报,与河南愈演愈烈的谶语,形成了完美的印证。
张嫣手持徐光启的星象报告,以及察访司搜集到的厚厚一叠水文记录和民间谶语,直闯乾清宫。
她将所有文书,一股脑地,重重拍在崇祯的御案上。
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她没有讲任何大道理。
她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
噗通一声,她直挺挺跪倒在地。
泪水瞬间决堤,声音嘶哑而决绝。
“陛下!星象示警,民谣为证!中原将有滔天大难临头!”
“此非天罚,乃水文周期,是人力尚可挽回之天灾!若再迟疑,开封府百万生灵,将尽为鱼鳖啊!”
“臣妾泣血恳请陛下,立刻调拨钱粮人力,加固河防,迁移百姓!”
“与天争命,就在此刻!”
崇祯看着跪在地上有张嫣,又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那颗诡异的“妖星”,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的恐惧,仿佛冰冷的河水已经淹没到了他的脖颈。
“妖言惑众!”
温体仁的厉喝声打破了死寂。
“此乃懿安皇后借灾邀功,蛊惑圣听!河工糜费巨大,岂可因几句星象谶语而轻动国本?当以祈禳为先,安抚河神!”
勋贵派的官员也纷纷附和,再次叫嚣着“牝鸡司晨,祸乱朝纲”。
朝堂之上,瞬间乱成一团。
崇祯的头,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的眼前,一边是言之凿凿的皇嫂。
另一边,是唾沫横飞的首辅。
而头顶,是那颗正俯瞰着众生,不祥的妖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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