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大捷的奏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撕裂了京城的宁静。
崇祯皇帝拿着那份捷报,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通体舒泰。
他甚至在朝会上,第一次,公开称赞了懿安皇后。
“调度有方,功不可没。”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当天深夜,崇祯刚换下龙袍,准备就寝。
“啊——!”
坤宁宫方向,一阵凄厉到扭曲的哭喊,猛地划破了紫禁城死寂的夜空。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乾清宫,整个人抖成一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囫囵。
“皇上!不好了!”
“皇后娘娘……娘娘她……”
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嚎啕大哭。
“崩了!”
轰!
崇祯手里的暖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瓷飞溅。
他什么也听不见了,脑子里只剩下那一个“崩”字,像一口巨钟在他颅内疯狂冲撞。
他疯了一般冲出乾清宫,撞开沿途所有提灯的宫人,自己却毫无知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当他闯入寝殿时,周皇后正静静地躺在凤榻之上。
她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角还挂着一丝乌黑的血迹。
那双总用爱慕和依赖看着他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惊恐与不解。
像是在无声地质问,是谁,在这深宫之中,对她下了死手。
“梓童!”
“梓童!”
崇祯踉跄着扑到床边,伸出手,却又在半空停住,颤抖得不成样子,根本不敢去触碰那张冰冷的脸。
他想去合上她的眼睛,可试了几次,那双眼睛依旧固执地睁着,死不瞑目。
“啊——!”
他一把抱住那具已经僵硬的身体,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哀嚎,嘶哑又破碎。
整个坤宁宫,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太医们乌压压跪了一地,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首席太医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地禀报:“回……回皇上,皇后娘娘……像是中毒……可……可臣等验遍了所有膳食汤药,银针……银针探进去,毫无反应……实在是……验不出是何种剧毒……”
“废物!”
崇祯一脚将他踹得翻滚出去,眼珠子里爆出骇人的血丝。
就在这时,王承恩脸色铁青地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两名锦衣卫反剪着一个面如死灰的宫女,将她重重掼在地上。
“皇上。”王承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奴才在皇后娘娘的药渣里,发现了这个。”
他呈上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一小撮药渣,和一根细如牛毛的短针,在烛火下闪着诡异的蓝光。
“此物,名为‘牵机引’。”
“南洋秘毒,无色无味,入水即化,银针难辨。”
“中毒者初期只觉心悸气短,与风寒劳累无异。可一旦碰上附子、乌头这类热性药物,便会立刻催发剧毒,三刻之内,心脉寸断,神仙难救!”
王承恩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地上那个瘫软的宫女。
“今晚,给皇后娘娘端安神汤的,就是她。”
“奴才在她房中,搜出了这个。”
另一个托盘被呈上,里面是一个小瓷瓶,瓶底还残留着少许蓝色粉末。
“这宫女被捕时,想咬碎藏在牙里的毒囊,被锦衣卫卸了下巴。”
崇祯的视线,像两把刀子,刮在那个宫女身上。
“说!”
“谁指使你的!”
那宫女浑身剧烈地抖动,下巴被卸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里却满是死志,一个字都不肯招。
崇祯的理智,在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中,一寸寸崩断。
他猛地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寝殿内每一个发抖的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他的梓童,他发誓要保护一生的女人,就这么死了。
死在了他的皇宫里,死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是谁?
到底是谁?!
那个“妖后厌胜”的流言,那个“克夫克子”的诅咒,突然钻进他的脑子,死死攫住了他的心脏!
“她病了多久了?!”他揪住一个太医的领子,嘶吼着。
那太医吓得魂飞魄散,为了推卸责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回……回皇上,自……自懿安娘娘设立察访司,权掌内外以来,皇后娘娘便……便日夜忧思,心悸不宁,病情……病情就重了……”
“她死前,跟朕争论过什么?!”崇祯又想起什么,一把推开太医,转向皇后身边的一个贴身太监。
那太监“噗通”一声跪下,抖着声音回答:“皇后娘娘……娘娘曾劝过皇上,说……说懿安娘娘总揽外事,恐有牝鸡司晨之嫌,非……非国家之福……”
每一句话,都像一桶滚油,浇在崇祯心头已然燎原的大火上。
寝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崇祯一动不动,所有的声音都从他身上消失了。
可那股从他体内弥漫开的暴戾和疯狂,却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一种窒息的恐惧。
然后,他开口了。
那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仇恨。
“张——嫣——!”
他发出一声咆哮,转身冲出坤宁宫,直奔慈庆宫而去。
“是你!一定是你!”
“是你害死了我的梓童!是你克死了她!”
……
消息,比崇祯的脚步更快。
慈庆宫内,张嫣正对着一幅军情舆图出神,手里还捏着朱笔,推演着追剿赵王残部的路线。
当噩耗传来的那一刻,她手里的朱笔“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墨点,溅了一桌。
周皇后……死了?
短暂的悲恸之后,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立刻就想通了。
这不是宫斗。
这是战争。
是敌人刺向大明心脏,最毒、最狠的一刀!
杀周后,嫁祸于她。
目的就是要让崇祯彻底疯狂,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让整个中枢陷入混乱,颠覆朝局!
“娘娘!皇上来了!带着锦衣卫来的!”芸香慌张地跑进来,声音都在发颤。
张嫣在一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那种冷静,带着冰雪的寒意。
她很清楚,一个被愤怒和悲痛烧昏了头的皇帝,是听不进任何解释的。
她霍然起身,语速极快,命令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出来。
“芸香,书房里所有关于察访司的卷宗,烧!一字不留!”
“福安!”
“奴才在!”老太监福安应声而出。
“你,现在,立刻,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宫去!”张嫣将一枚令牌和一封早已备好的信,死死塞进他手里。
她压低了声音,那股力量却不容抗拒。
“去江南!找到南逃的赵王,或者王体乾!我要活的!只有抓到他们,拿到铁证,我们才能活!”
“娘娘……”福安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头,眼眶通红,“奴才,纵使万死,也必完成任务!”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便如一道黑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福安刚走,慈庆宫的宫门,就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
木屑纷飞中,崇祯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双眼充血,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在他身后,一排排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刀锋的寒光映亮了他们毫无表情的脸。
整个宫殿,落针可闻。
“传朕旨意。”
崇祯的声音冰冷、平板,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懿安皇后张氏,以厌胜之术,咒杀中宫,罪不容诛!”
“即刻起,封禁慈庆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抬起头,视线穿过所有人,钉在殿中那道孤高的身影上,一字一顿。
“朕要……让她给梓童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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