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苡秋答应了,王大柱就把手里的把报名表留下,说:“那丫蛋儿,你记得把表儿填填。”
说完,王大柱就走了。
沈苡秋找遍了整个家里,没找到一支笔的影子。也是,原主那个二世祖一样的弟弟也只是堪堪上完初中就辍学在家了,他也不是啥爱学习的主,家里能留下笔才奇怪呢。
沈苡秋回忆了一下,发现原主当年成绩比沈耀祖可好多了,虽说考不上985、211这类名校,但也算是个一本二本的苗子。可是李梅花觉得女孩子读太多书不好,便在原主上完二年级的那年夏天逼着原主辍了学。
唉,算了。过段时间去大队部借吧。沈苡秋这样想。
“宿主,按理说你应该不用去上那个扫盲班啊?”哑巴这时开口了,“宿主您上辈子虽说不是啥名牌大学毕业的,但好歹也是走过了高考走过独木桥的人。您的文化水平,可不比那些知青差。”
“我啥学历原主啥学历?一个小学二年级上完就不上了的村里姑娘,一夜之间会做微积分,会解物理题,会说英语……这一切,要你,你会相信吗?”沈苡秋说,“再说了,我这也算是替原主圆梦了不是吗?”
哑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出声。
第二天,沈苡秋就去大队部借笔填表了。
沈苡秋小心翼翼地揣着报名表,踏上村里的的小路。村里泥巴路坑坑洼洼的,她一边避开小土坑,一边想着昨晚哑巴的劝告: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何必去上扫盲班?但她心知肚明,这事关圆原主一个梦——原主当年被李梅花断了上学路,她也一直想回去上学。现在这个机会很难得,她绝对不能错过。
终于走到了那个小院儿,小院儿门口还竖着个歪斜的“为人民服务”木牌。沈苡秋推门进去,见王大柱正对着几个村民讲生产队的事。
沈苡秋清了清嗓子,说:“王叔,我家没笔,我想过来找你借支笔填申请表。”她顿了顿,“可能还得借几天。”
王大柱扭头一看是她,笑道:“丫蛋儿来啦?借笔是吗?行,我去里屋给你拿。”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支生锈的钢笔,又递过来一张垫板:“垫着这块木板写吧,这样子还能省着点儿墨。”
沈苡秋接过笔,找了个墙角板凳坐下。钢笔在她手里滑溜——前世用惯了中性笔和手机,突然用起了钢笔,竟觉得写字有些生涩。但她稳稳地填表:名字“沈苡秋”,性别“女”……当她写到“教育程度”栏时,她笔尖一顿,回忆原主只上到二年级的经历,便如实填上“小学二年级(辍学)”。
哑巴在她心里哼唧:“宿主,您明明能解微积分,偏要装文盲,累不累啊?”
沈苡秋用思维回应:“累也得装啊,总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再说了,我现在替原主多学点东西,她泉下有知……也会安心了吧。”
表填完,她递给王大柱。王大柱扫了眼,夸道:“字还可以!后天晚上开课,你直接去隔壁村的知青点上课就行。”
沈苡秋道声谢,走出门去。她看见申请表上的“扫盲班”三个字,只觉得这三个字在发着刺眼的光,她攥紧了拳头。
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活。沈苡秋默默地对原主说。
第二天晚上,沈苡秋就到隔壁村子的知青点报道。
叶木棉在知青点门口蹲守着。见沈苡秋过来,便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问:“丫蛋儿,我问你个事儿。咱们村儿有叫‘沈苡秋’的姑娘吗?我咋没见过?”
沈苡秋笑笑,故作神秘地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地进入了“教室”——其实就是隔壁村儿知青点里唯一的那间空屋子。
屋子里,一张桌子摆在了屋子中间,墙上挂了一块用墨水染黑的木板——充做黑板。照明则是用了那盏知青点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电灯,里面的灯泡早已发黄发乌,透出的光也很微弱。但沈苡秋知道,这小小的一点光,却是那些想要学文化的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沈苡秋跟在叶木棉身后走进这间所谓的“教室”。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在仅有的那盏昏黄电灯下,稀疏地坐着十几个村民,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挂着些许好奇和局促。
隔壁村的知青李刚站在那张充当讲台的旧桌子后,看着人群基本到齐,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讲课。
“乡亲们好,”李刚的声音带着点紧张,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沈苡秋时微微一顿,似乎也对这位陌生的年轻姑娘感到一丝好奇。
叶木棉拉着沈苡秋找了个墙角的凳子挤着坐下,低声向她介绍道:“看,那是隔壁村的赵大爷,那是铁蛋他娘……咦,那个姑娘,之前真没见过啊。”叶木棉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姑娘的身上,带着探寻的意味,“她不会是……”
“今天我们主要学习几个生活中常用的字,还有简单的算术。”
李刚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叶木棉的思考。她对沈苡秋说:“好了好了,开始上课啦。你要是有啥不懂的也可以过来问我。”说着,叶木棉就把沈苡秋按在了一个座位上,她自己则是在旁边坐下。
李刚在黑板上用粉笔——这似乎是扫盲班最“奢侈”的教具。他费力地写下了一个“工”字。灯光实在昏暗,后排的人只能勉强看清轮廓。
“来,大家跟我念,‘工——’。”
“工——”
底下响起参差不齐、带着浓厚口音的读字声。沈苡秋随着众人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工”字,突然觉得有些沉重压在心头。
“很好!记住这个字,‘工’,做工的‘工’!我们要为建设祖国贡献力量!”李刚试图要把课堂氛围带起来。他又抬手,缓缓写下一个“农”字。“这个字念……农——”
“农——”大家依旧是稀稀拉拉地读着。
课程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进行着。李刚的教学经验不足,讲解也略显生硬,有时连字的笔画顺序都写错,底下的村民也都听得似懂非懂,有的在打盹,有的小声聊着天。
沈苡秋在底下端正地坐着,目光跟着粉笔移动,心思却早已飞远。她能轻易地看出李刚写字的别扭姿势,能听出他讲解某个字含义时的偏颇,甚至能瞬间心算出他写在黑板上的加减法——那些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题目,却是现如今屋里这些男女老少一时难以逾越的鸿沟。
沈苡秋努力模仿着周围村民那懵懂的表情,但她心中所感,却是对这种低效和知识贫乏环境的一种深刻的无奈。她手里还握着从大队部借来的那支生锈的钢笔,笔尖在手里那张粗糙的废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她努力模仿着村民的笨拙,装作吃力地“练习”。
李刚讲到一些字的写法时,会让每个人拿出纸笔练习。沈苡秋早就注意到她旁边坐着的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只见她布满老茧的手正努力想握住一小截铅笔头,可她手指抖得厉害,在纸上怎么也画不出一条平稳的直线。
沈苡秋心头一酸,身体微微靠过去,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模仿来的“半懂不懂”的热情:“这位奶奶,俺……俺来扶着你手试试?”
老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沈苡秋轻轻捏住老妪的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笔杆移动。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温暖而稳定,也感受到老妪心里那份对“写字”的惶恐与渴望。在沈苡秋努力的,不着痕迹的帮助下,老妪终于颤巍巍地在纸上写出了一个虽然歪斜、但勉强能看出来是什么的“一”。
老妪咧开没几颗牙的嘴,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一丝纯粹的喜悦光芒:“哎哟,成了!姑娘,谢谢你啊!”
沈苡秋心头五味杂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不客气。”说着,沈苡秋就继续写她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