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尚未在泉州湾的海面上完全消散,“怒龙号”和“裂海号”两艘巨舰已如同离弦之箭,劈开层层浪涛,朝着龙巢岛的方向全速疾驰。
甲板上,海盗们操练的呼喝声、武器碰撞的铿锵声与海浪拍打船舷的轰鸣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铁血与期待的战歌。
海世良负手立于“怒龙号”舰桥之上,披风在猎猎海风中飞舞,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前方无垠的海面。阿秀刚刚送来的热姜汤还带着余温,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首领,前方发现可疑船只!”瞭望手的声音从桅杆顶端传来,带着一丝兴奋和警惕。
海世良眉头微挑:“哦?什么船?挂的什么旗?”
“看旗号……像是泉州府方向来的官船,一艘哨探快船,正鬼鬼祟祟地往咱们返航的航线相反方向跑!”瞭望手大声回应。
“官船?”海世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王克恭这么快就忍不住派人出来打探消息了?还是说……这是他调兵遣将的信使?”
“嘿嘿,管他是打探还是送信,送上门来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老疤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把玩着那把从张万七亲兵那儿缴获的倭刀,摩拳擦掌道,“首领,让俺带两艘小艇过去,把他给截了!保证连人带船,给您囫囵个带回来!”
海世良摆了摆手:“不必兴师动众。‘裂海号’速度快,让赵老三掌舵,你带一队精锐过去,控制住船上的人,尽量留活口。记住,动作要快,别让他放了信号。”
“得嘞!”老疤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拍大腿,“保证完成任务!赵老三!带‘裂海号’跟老子追!谁他娘的跑慢了,回去没酒喝!”
“裂海号”上的水手们早已习惯了老疤的风格,闻言轰然应诺。巨大的船帆再次调整角度,借着风力,“裂海号”如同一条黑色的闪电,猛地加速,朝着那艘远处的官船追去。
海世良目光紧紧锁定着“裂海号”和那艘逐渐变小的官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船舷的栏杆。他有种预感,这艘船上的东西,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首领,您似乎对这艘官船格外在意?”吴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舰桥,手里拿着一本刚刚清点完毕的物资账簿。
“嗯,”海世良点点头,“王克恭此人,心机深沉,被我们端了葫芦岛,又丢了那些要命的东西,必定会立刻采取行动。这艘船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不是信使,就是急着报信求援的。不管是哪种,都能给我们送上门来重要情报。”
吴明抚掌赞道:“首领高见!若能提前知晓王克恭的兵力部署和出兵时间,我军便可从容布置,以逸待劳。”
“正是此意。”海世良看向吴明,“清点完了?那些金条和银票,兑换可有难度?”
提到正事,吴明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金条好办,岛上宝库足以容纳。只是那批银票,数额巨大,而且多半是泉州府几家大钱庄开具的。若是我们直接去兑换,恐怕会打草惊蛇,被王克恭察觉。”
“这倒是个问题。”海世良沉吟道,“有没有办法,通过一些‘影子’钱庄,或者可靠的走私渠道,匿名兑换?损失一些手续费也无妨。”
吴明眼睛一亮:“首领提醒我了!之前我们在南洋救下的那个‘独眼龙’刘三,他就是干这‘地下汇兑’生意的!据说他在泉州、广州都有线人,专门帮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兑换银钱。虽然手续费高得吓人,要抽两成,但胜在隐秘安全!”
“两成就两成!”海世良果断道,“非常时期,顾不得这些了。让他立刻去办,告诉刘三,办成了这笔,以后我们龙巢岛的汇兑生意,优先照顾他!但有一条,绝对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否则,他知道后果。”
“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亲信,用密语通知刘三。”吴明躬身应道,匆匆离去。
就在这时,前方海面上,“裂海号”已经追上了那艘官船。只见“裂海号”上放下几艘小艇,如狼似虎的海盗们迅速靠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控制了那艘毫无防备的官船。
“成了!”舰桥上响起一片低低的欢呼声。
半个时辰后,“裂海号”押着那艘官船,重新与“怒龙号”汇合。
老疤押着一个身穿小吏服饰、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伙,大步流星地登上了“怒龙号”。
“首领!人带来了!这狗娘养的,一开始还嘴硬,说是什么泉州府衙的信使,有紧急公文要送。俺一巴掌下去,他就全招了!”老疤大大咧咧地将人往前一推,那小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
海世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说!你是谁?要去哪里?送什么公文?”
小吏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大……大王饶命!小的是泉州府衙的文书刘……刘全!奉……奉知府王大人之命,去……去通知水师参将刘猛刘大人,让他……让他立刻调集水师主力,三天后……不,是尽快!尽快出兵围剿龙巢岛!”
果然!海世良和闻讯赶来的阿秀、吴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印证猜测的神色。
“王克恭给刘猛的公文呢?”海世良追问。
“在……在小的身上!”刘全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双手奉上。
老疤一把抢过,粗暴地撕开火漆,抽出信纸递给海世良。
海世良快速浏览一遍,信中内容果然如刘全所说,王克恭以泉州知府的名义,命令水师参将刘猛“即刻点齐麾下舟师,携带足量军械粮草,星夜兼程,围剿海盗巢穴龙巢岛,务将匪首海世良及其党羽一网打尽,提头来见”。信中还特别强调,“海盗凶悍,且持有新式火器,刘参将务必谨慎,不可轻敌”。
“哼,知道我们凶悍就好。”老疤在一旁撇撇嘴。
海世良将信纸递给吴明,冷笑道:“王克恭倒是看得起我,居然劳动水师参将亲自出马。刘猛此人,你了解多少?”
吴明接过信纸,仔细看了一遍,沉吟道:“刘猛,行伍出身,据说有些勇力,但性情鲁莽,贪功冒进。他是王克恭一手提拔起来的,对王克恭言听计从。泉州卫所的水师,虽然战船不算顶尖,但也有大小战船三十余艘,兵力约一千五百人,算是东南沿海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三十余艘战船,一千五百人么……”海世良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比张万七那几条破船强多了。不过,想凭这些就拿下我们龙巢岛,王克恭和这个刘猛,未免太天真了!”
“首领,那这个刘全……”老疤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刘全吓得魂都没了,尖叫道:“大王饶命啊!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王饶小的一命,小的愿意归顺!小的在泉州府衙多年,知道很多王克恭的秘密!”
海世良看了他一眼,此人贪生怕死,倒也算是个可用之人。
“阿秀,”海世良吩咐道,“先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好吃好喝招待着,但别让他接触任何人。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是,首领。”阿秀点点头,示意两个亲兵将瘫软的刘全拖了下去。
“吴明,”海世良转向吴明,“立刻传令下去,让‘怒龙号’和‘裂海号’再次提速!务必在王克恭的水师出动之前,赶回龙巢岛!”
“明白!”
“老疤!”
“到!首领!”老疤精神一振。
“告诉弟兄们,把所有缴获的火炮都给我擦拭保养好!炮弹、火药准备充足!回岛之后,没有休息时间,立刻进入一级戒备!让那些新来的辅兵也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海战!”
“得嘞!保证让弟兄们嗷嗷叫!”老疤兴奋地应道,转身就准备去传令。
“等等!”海世良叫住他,“把那艘官船也带上,船上的物资留下,人……除了刘全,其他的,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归顺,不愿意的,就……”海世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疤心领神会,嘿嘿一笑:“明白!首领放心,俺知道怎么‘处理’!”
……
与此同时,泉州知府衙门。
“报——大人!水师参将刘大人到!”衙役高声通报。
王克恭正在焦躁不安地踱步,闻言眼睛一亮:“快请!不,本府亲自去迎!”
他急匆匆地赶到衙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明光铠,满脸虬髯的大汉正大步流星地走来,正是水师参将刘猛。
“刘将军,你可算来了!”王克恭脸上挤出一丝急切的笑容,一把拉住刘猛的手。
刘猛粗声粗气地说道:“末将接到大人手令,不敢耽搁,立刻点齐了人马,这就过来听候大人调遣!不知大人,那龙巢岛的海盗是何等猖獗,竟劳动大人您亲自下令围剿?”
王克恭将刘猛拉进书房,屏退左右,这才压低声音,将葫芦岛被袭、张万七身死、重要信物落入海盗之手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与张万七勾结的部分,只说是“张万七通倭,被海盗黑吃黑,顺带劫掠了朝廷税银”。
刘猛听得目瞪口呆,随即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一群不知死活的海盗,竟敢在泉州府地界如此猖獗!大人放心,末将这就率领水师,荡平那什么劳什子龙巢岛,将海盗全部斩尽杀绝,夺回税银!”
看着刘猛这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王克恭心中暗骂一声蠢货,但脸上却堆满了赞许:“好!有刘将军这句话,本府就放心了!将军此去,务必小心谨慎,那海盗首领海世良,据说颇为狡诈,且船上有威力不俗的火炮。”
“火炮?哈哈哈!”刘猛狂笑起来,“大人说笑了!咱们大明水师的佛郎机炮,难道还怕那些海盗的土炮不成?末将麾下三十余艘战船,一千五百精锐,定叫那海世良有来无回!”
王克恭心中稍安,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已绘制好的海图,指着上面一个标记着龙形图案的岛屿:“这就是龙巢岛的位置,据可靠情报,此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将军切记,不可轻敌冒进。”
刘猛接过海图,扫了一眼,不屑道:“再险要的岛屿,在我大明水师的炮火面前,也得化为齑粉!大人静候佳音便是!末将这就回营,明日一早,准时出兵!”
“好!刘将军果然忠勇!”王克恭大喜,连忙吩咐道,“来人,备酒!为本将军饯行!”
刘猛哈哈大笑:“谢大人!不过酒就不必了,末将急着回去准备军务!等斩了海世良的狗头,再陪大人痛饮三百杯!”
说罢,刘猛抱拳一礼,转身大步离去,雷厉风行。
看着刘猛离去的背影,王克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狠和不安。
海世良……希望刘猛这头猛虎,能撕碎你这头突然冒出来的恶狼!
否则,老夫我……可就真的要被你拖下水了!
书房内,灯火摇曳,映照著王克恭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如同窗外即将到来的风雨。
而远在数十里外的海面上,“怒龙号”和“裂海号”正乘风破浪,朝着龙巢岛飞速前进。
海世良站在舰首,迎着猎猎海风,目光坚定。
王克恭,刘猛……
你们的船,你们的炮,你们的人……
都将是我“靖海龙王”崛起之路上,最好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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