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凝的这个问题，就像是一盆零下一百度的液氮，迎头浇在了刚刚还吵得热火朝天的修罗场上。
瞬间，万籁俱寂。
姬瑶光那股“你们都得听朕的”帝王威严，卡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妖馨儿那句“他是我家的”撒泼宣言，也硬生生憋了回去，涨得小脸通红。
就连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只是默默站在苏语凝身后的云曦，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都多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好奇。
是啊。
分裂。
这个词，才是今天所有离谱事件的核心。
那个强得不像话的女魔，是林清雪的“恶”。眼前这个温柔得让人心疼的善灵，是林清雪的“善”。
而顾长生这个一直被她们当成“宝贝”抢来抢去的家伙，身上居然还藏着一丝同源的“魔念”，甚至还能跟女魔“认亲”！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聚焦在了场中那道几乎快要透明的善灵身上。
林清雪的善灵之躯，在众人的注视下，光芒微微黯淡了几分。
她没有看别人，只是怔怔地望着顾长生，那张温柔的脸上，露出了清晰可见的犹豫、悲伤，还有不愿被触碰的痛楚。
“那段记忆……”她轻声开口，声音空灵而飘渺，像是一阵随时都会消散的风，“对你我而言，都太过沉重了。”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疲惫。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将那段记忆永远封存。
“沉重？”顾长生闻言，却出奇地没有接茬吐槽，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萧索。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宇宙裂缝，语气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我是‘钥匙’，是‘储备粮’，现在可能还是个‘失散多年的老魔’……这身份一天三变，比翻书还快。你们总得让我死个明白，对吧？”
【让我知道我到底是被清蒸，还是红烧，这要求不过分吧？】
他这番话，听起来还是那股熟悉的咸鱼味，但姬瑶光等人都听出了那份调侃之下，隐藏的、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想知道真相。
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主动地去探寻。
善灵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那双温柔的眼眸里，仿佛有万古星河流转，最终，所有的光芒都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也罢。”
她轻轻颔首，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不说。”
她伸出那只散发着柔光的、近乎透明的手指，缓缓伸向顾长生的眉心。
“我让你们……亲眼看。”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仅点在了顾长生的眉心，更从她那虚幻的身体里，分出了四道同样柔和的神念光丝，轻飘飘地，分别连接上了姬瑶光、苏语凝、妖馨儿和云曦的额头。
嗡——！
不需要任何言语，六个人的意识，在同一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温柔却又浩瀚的力量，猛地拽离了身体！
眼前的葬魔渊消失了。
黄金龙舟、魔气、宇宙裂缝……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飞速倒退的流光。
当他们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身处一片无尽的、死寂的黑暗虚空之中。
这里是宇宙的边荒，纪元的终点。
没有星辰，没有生命，只有永恒的冰冷与虚无。
但在这片虚无的中央，一场前所未见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战争，正在进行。
一个身影，顶天立地。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神甲，容颜绝世，与林清雪一模一样，但那双眼眸里，既没有善灵的温柔，也没有女魔的冰冷，而是一种包容万物、守护众生的慈悲与坚定。
完整的宇宙守护者，林清雪。
而在她的对面，是……敌人。
无法计数的“天外天魔”！
那根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生物，它们是扭曲的法则，是活化的噩梦，是纯粹的、以吞噬和毁灭为本能的混沌聚合体。狰狞的、不可名状的、光是看上一眼就足以让金仙道心崩溃的怪物，组成了一片比银河更庞大的黑色浪潮，前赴后继地涌向那道白色的身影。
每一秒，都有亿万道神通在对撞。
每一瞬，都有无数法则在湮灭。
林清雪手中的神剑，每一次挥出，都能斩断时空，净化成片的魔物。但那些魔物，无穷无尽，从另一个更高维度的宇宙，源源不断地投射过来。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
久到林清雪身上的神甲，都布满了裂痕。久到她那双坚定的眼眸里，也染上了无法驱散的疲惫。
终于，在斩杀了最后一头魔君之后，一个更加恐怖的存在，从那片混沌的母体中，降临了。
天魔皇。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就让周围的宇宙法则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
顾长生和姬瑶光等人，作为“观众”，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清雪在看到天魔皇的瞬间，心中涌起的决意。
她知道，常规的手段，已经无法战胜对方了。
“以我神魂，燃尽黑暗！”
一声清澈而决绝的吟唱，响彻了整个虚空。
林清雪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那不是火焰，而是比火焰耀眼亿万倍的、属于宇宙守护者的本源神魂之光！她要用自己的一切，去封印这最后的，也是最强的敌人！
看到这一幕，妖馨儿等人心都揪紧了。
然而，就在林清雪即将与天魔皇同归于尽的那个刹那，意外发生了。
天魔皇的自保反击，与林清雪燃烧的神魂之力剧烈对撞，一道细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战斗余波，像是一颗被崩飞的火星，击穿了空间的壁垒，射向了某个未知的次元。
下一秒，一个东西被那道余波从次元夹缝中“卷”了出来。
那是一个……灵魂。
一个脆弱到极致，渺小到可笑的灵魂。
与这片毁天灭地的战场相比，那个灵魂，就像是风暴里的一粒尘埃，甚至连让两位至高存在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即将在下一个瞬间，被碾得粉身碎骨。
顾长生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因为他认出来了。
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一脸茫然和惊恐的灵魂，正是上一世刚刚因为熬夜加班猝死在电脑前的……自己。
原来，是这样……
原来所谓的穿越，不过是一场意外中的意外。
他就像一只被卷入高速公路车流的蚂蚁，渺小，而又无辜。
然而，就在他的灵魂即将湮灭的前一刻。
那个正在燃烧自己，与天魔皇进行最后对决的林清雪，注意到了这粒“尘埃”。
在那双燃烧着神魂之火的、慈悲的眼眸里，闪过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怜悯，还有……看到“同类”的亲切。
因为顾长生的灵魂，来自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修仙，纯粹由物质构成的、被她称之为“故乡”的宇宙。
她，也是从那样的宇宙中走出的。
她看到了他，就像看到了遥远过去，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
而与此同时，天魔皇那污秽不堪的本源魔念，也顺着神魂的交锋，疯狂地侵入了她的身体。
她的神甲，在寸寸碎裂。
她那圣洁的脸庞上，开始蔓延出黑色的魔纹。
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她即将堕落，成为比天魔皇更可怕的存在。
于是，在彻底被污染前的最后千分之一刹那，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让在场所有观战者，都为之窒息的决定。
她分出了一半即将燃尽的力量，没有继续攻击天魔皇，而是化作了一道温柔到极致的屏障，猛地包裹住了顾长生那粒即将湮灭的、来自“故乡”的灵魂。
她用尽最后的神力，将灵魂上沾染的天魔皇气息净化了十之八九，只剩下最深处的一丝残渣，再也无力清除。
然后，她将自己神魂之中，唯一没有被污染的、最纯粹的“善”，与她对那个生养她的故乡宇宙最深的“爱”，全部剥离出来，融入了那道屏障之中。
“活下去……”
一道温柔的，带着无尽眷恋与不舍的意念，传入了顾长生那片混沌的灵魂之中。
“替我看一看……”
“这个没有了‘魔’的世界，会是……何等的光景……”
轰——！
包裹着顾长生灵魂的光团，被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投入了轮回的洪流之中。
而她自己，则张开双臂，任由那无尽的黑暗与污染，将自己彻底吞噬。
神魂，就此分裂。
善与爱，化作了追寻着那道灵魂而去的“系统”，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守护着他，也守护着这个世界。
恶与痛，则化作了灭世的女魔，带着所有的污染和痛苦，被封印在了宇宙的裂缝深处。
记忆，到此为止。
……
六人的意识，缓缓回归身体。
葬魔渊还是那个葬魔渊，一片狼藉。
但所有人的心境，都已天翻地覆。
姬瑶光闭着眼，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凤目，眼角竟有些湿润。苏语凝默默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妖馨儿早已是泪流满面，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原来……是这样。
哪有什么天降系统，哪有什么天选之子。
一切的源头，不过是一个孤独的守护者，在生命最后的瞬间，对一个来自“故乡”的、素不相识的灵魂，所做的，一场最悲壮，也最温柔的守护。
顾长生体内的那一丝“魔念”，是当初天魔皇留下的致命伤疤。
而那个被他吐槽了无数次，逼着他天天社死的系统……
就是林清雪留给这个宇宙，也留给他的……
最后的“遗物”。
全场，一片死寂。
顾长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久久无言。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是系统所在的地方。
他一直以为，那是个冰冷的、没有人性的程序。
他一直想着，怎么卡BUG，怎么摆脱它，重获自由。
可现在他才知道。
那个他避之不及的“枷锁”，原来是另一个人用尽一切，赠予他的“新生”。
他这条咸鱼的命，是他一直吐槽的“前女友”，用自己的陨落换来的。
沉重。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真相”的重量，压在了他的心头。
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无奈的眼眸，此刻清澈得吓人。
他第一次，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眼前那个身躯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的善灵。
然后，他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的话。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坚定。
“这不是你的战斗，也不是我的战斗。”
“这是……‘我们’的战斗。”
他直视着善灵，一字一句地问道：
“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回‘她’？”
这里的“她”，指的不再是善灵，也不再是女魔。
而是那个在纪元终末，孤独地燃烧了自己，名为林清雪的……宇宙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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