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一锅煮得烂熟的粥里，被一双筷子费力地捞起来。
顾长生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终于实现了毕生的梦想，找到了一张全宇宙最舒服的床，从此过上了除了吃就是睡，神仙都羡慕的退休生活。
可这退休生活的售后服务，好像有点问题。
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甲，就没有一个地方不叫嚣着“我要罢工”。那感觉，就像是连续通宵七天七夜后，又被拉去跑了个马拉松，最后还被泥头车来回碾了十几遍。
“亏了，为了争取睡觉的权利，差点把自己睡死过去，这买卖血亏。”
他心里嘀咕着，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然后，他愣住了。
他正躺在一张床上，一张由五种不同颜色的仙光编织而成的，堪称奢侈品中的奢侈品的床上。
身下，金色的光芒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强行命令着他的四肢百骸“不准散架”；左边，粉红色的光暖洋洋的，像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轻轻搔着他的腰，注入着活力；右边，青色的光清冷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剑，将所有试图侵入的混沌气息斩得粉碎；头顶，一缕超然的道韵盘旋，让他那快要炸裂的脑袋瓜感到一丝难得的宁静；脚下，最纯净的圣光温柔地包裹着，修补着他那些快要崩溃的经脉。
这床，睡着是真舒服。
就是床边的风景，有点过于惊心动魄了。
五张倾国倾城的脸，此刻正齐刷刷地围着他，五双美得各有千秋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姬瑶光、妖馨儿、苏语凝、云曦，还有刚刚归位的善灵。
她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显然是意志之力消耗过度，但那眼神里的关切，却是前所未有的浓烈，几乎要化成实质，把他给溺死在里面。
这阵仗，搞得顾长生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ICU，还是在开什么后宫主题的临终关怀派对。
“你醒了。”
还是姬瑶光率先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那股女帝的镇定还在。
“你要是再不醒，本公主就要把你摇醒了！”妖馨儿紧接着嚷嚷起来，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
苏语凝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掌心凝聚出一杯清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云曦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但那双空灵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名为“后怕”的情绪。
善灵则是微笑着，那笑容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长生被苏语凝喂着喝了口水，总算找回了点力气。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动！”五道声音异口同声。
顾长生只好又躺了回去，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归墟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感慨道：
“我算是明白了，为了能永远地睡觉，我付出的代价，是差点就永远地睡过去了。这人生的闭环，算是给我玩明白了。”
这句没头没脑的骚话，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原本凝重的水面。
五女都是一愣，随即，那份紧绷到极点的担忧，总算松懈了些。
妖馨儿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
姬瑶光嘴角也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不管怎么说，我们赢了。”
“纠正一下，”妖馨儿立刻挺了挺胸，看向顾长生的眼神亮晶晶的，“是‘他’赢了。咱们几个，充其量就是个气氛组。”
“嗯，气氛搞得挺好，我差点就壮烈牺牲了。”顾长生有气无力地吐槽。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被榨干的电池，连抬个手指头都得先向丹田打个报告，申请半天才能调动一丝丝可怜的能量。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还带着点京片子口音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身边响起。
“哟，师弟，醒啦？可以啊，这波操作，六翻了。”
众人扭头，只见楚轩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身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浮空的石头上，手里还抛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指甲盖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种子，里面仿佛蕴含着一个宇宙的生灭，正是林清雪休眠后的完整神格。
“师兄。”顾长生看到他，精神头总算好了点，起码找到个能正常交流的了。
“干得不错。”楚轩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说真的，比我当年强多了。我那时候就想着跟天外天魔硬碰硬，结果差点被人打出翔来。你倒好，直接跟自己的心魔拜了把子，还把最终BOSS给策反了。这脑回路，专业啊！”
他嘴里蹦出的“BOSS”、“策反”这些词，听得五女一头雾水。
顾长生却听懂了，他扯了扯嘴角：“专业个屁，差点就玩脱了。说吧，这玩意儿是战利品？”
他指了指楚轩手里的神格种子。
“没错，你的战利品。”楚轩把种子抛了过来，稳稳地悬浮在顾长生胸口上方，“收好了，以后就得靠你自己慢慢温养了，什么时候她能醒过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温养？”
顾长生还没说话，旁边的五位女神，眼睛“唰”的一下，全都亮了。
这俩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姬瑶光第一个站了出来，她拂了拂衣袖，那股运筹帷幄的女帝气场又回来了：“温养神格，最好用的是人间气运。朕的神朝国运昌盛，龙气精纯，每日以龙气滋养，必能事半功倍。”
“切，人间气运杂念太多，哪有我们妖族的生命之泉纯粹？”妖馨儿立刻反驳，她身后的狐尾都翘了起来，“我们南疆的生命之泉，是天地初开时的生命本源，那才是滋养神魂最好的东西！”
苏语凝抱着剑，冷冷地开口：“神魂不仅要养，更要炼。我的剑意，可为她斩去心魔，淬炼神魂，让她醒来后道心通明，再不会被外魔所趁。”
“忘情之境，最是平和。”一直沉默的云曦也加入了战场，“由我以忘情道韵为其梳理神魂，可助她摒弃过往痛苦，于安宁中复苏。”
善灵微笑着，柔声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由我来陪伴，是最好的。”
好家伙。
顾长生躺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最终BOSS刚被打完，装备还没分呢，这群女人已经开始为了“如何养小号”这个问题，展开了新一轮的疯狂内卷。
姬瑶光说要用帝国资源砸，妖馨儿说要用种族秘宝泡，苏语凝和云曦一个要当陪练一个要当心理医生，善灵更是直接表示要贴身看护。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从“滋养方案一”辩论到“陪护排班表三”，顾长生的脑袋嗡嗡作响，感觉比刚才跟女魔头打架还累。
他受不了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楚轩投去了一个无比绝望的求救眼神。
“师兄……我亲爱的师兄……这地方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他声音虚弱，但语气里的真诚感天动地，“求求你了，开个门，送我们回去吧。我感觉再听下去，我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就要交代在她们的口水里了。”
然而，一直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楚轩，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看了一眼归墟那死寂的深处，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回去？”
楚轩转过头，看着顾长生，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恐怕……暂时回不去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
五女齐刷刷地看向楚轩，脸上的表情从“内部竞争”切换到了“一致对外”的警惕。
“什么意思？”顾长生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楚轩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顾长生身边，看着那枚沉睡的神格种子，缓缓说道：“你干得很好，真的。你救了林清雪，也救了你自己。但是……”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向了那片无穷无尽的，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的灰色虚无。
“你们以为，当初把林清雪污染成那个样子的‘天外天魔’……”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
“就只有一个吗？”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神魂！
顾长生和五女，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片死寂的混沌虚无，似乎……动了一下。
不，不是动了。
是像有一块遮盖着真相的巨大黑布，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揭开了一角。
就在那虚无的最深处，一双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充满了贪婪、饥饿与纯粹恶意的血红色眼眸，缓缓地，睁开了！
那股磅礴的压迫感，如同一座太古神山，轰然压下！
光是这一双眼睛，带来的绝望感，就丝毫不下于刚才那头混沌魔龙！
“不……”妖馨儿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就像是点燃了第一根引线。
在那双眼睛的旁边，第二双，第三双……
十双！
一百双！
成百上千双充满了暴虐、疯狂、怨毒、毁灭欲望的巨大眼眸，在那片无尽的混沌中，次第亮起！
它们，醒了。
整个归墟，仿佛活了过来。
那密密麻麻的眼眸，像是一片绝望的星海，将他们这叶小小的孤舟，彻底包围。
每一道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待食物般的贪婪，死死地锁定了顾长生胸口，那枚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神格种子。
楚轩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在每个人冰冷的灵魂中响起。
“当初，它们是一拥而上，才啃下了林清雪一口。”
“现在，闻到味道的它们……”
“又来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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