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那句“又来开饭了”，像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每个人狂跳的心脏。
刚刚斩杀混沌魔龙的豪情壮志，在骨子里还没凉透，一股更深、更沉的寒意就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什么叫“又”？
谁是饭？
答案，就在那片混沌虚无之中。
之前还一片死寂的黑暗里，一双，十双，百双……不，是密密麻麻，根本无法计数的血红色眼瞳，一层叠着一层，朝着四面八方无限蔓延。它们毫无征兆地“睁开”，用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饥饿，定义了这片绝望的囚笼。
粘稠的恶意让虚空都变得滞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滚烫的铁水。和这股气息一比，刚才那头混沌魔龙，充其量只是一碟凉拌海蜇丝。
“这……”妖馨儿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身后九条蓬松的狐尾瞬间绷得像九根钢筋，每一根毛尖都在向她的大脑发出最原始的尖啸——逃！会死！
苏语凝手已压在剑柄上，那柄饮过神魔之血的古剑，此刻竟在她掌心剧烈地振动，发出类似呜咽的哀鸣。那是剑魂在面对无法理解的、绝对力量时的本能战栗。
姬瑶光体内的帝王龙气，在这片血色“星海”面前，被死死压制在体表三寸，光芒明灭，仿佛随时会熄灭。
善灵脸上的圣洁微笑彻底僵住。她能感知到，每一道血色瞳孔的背后，都翻涌着对世间一切生灵最古老、最纯粹的憎恨。
她们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算什么？
九死一生打穿了最终副本，结果系统提示你刚刚清掉的只是新手村外的精英怪，现在你一头撞进了全服所有顶级BOSS的年会现场？
“师兄……这，不好笑。”顾长生的嗓子干得像砂纸在摩擦，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楚轩的脸上，是一种顾长生从未见过的苦涩。他看着那漫天涌动的血色，胸膛一瘪，仿佛五脏六腑都随着那口气被抽空了。
“我倒希望这是个玩笑。”他拍了拍顾长生的肩膀，力道很轻，却让顾长生感觉有座山压了下来。
“看见没，师弟。当年清雪妹子豁出命去，也只是把这群东西的‘先锋官’给打残了。而我，连先锋官的影子都没见着，就提前回泉水躺平了。”
他指了指周围无尽的虚无，用一种介绍自家漏风后院的语气，继续说：
“这里，归墟。是它们的巢穴，也是它们的……食堂。”
食堂。
顾长生懂了。
他，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就是那盘刚出锅、还冒着生命芬芳的硬菜。
而他怀里林清雪的神格，就是那道能让所有食客打起来的、绝对的招牌主菜。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长生怔怔地看着那片由饥饿构成的血色世界，沉默了足足三秒。
三秒后，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五色仙光床上坐了起来，用尽两辈子的力气，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我——要——辞——职——！”
这一嗓子，吼得荡气回肠。
那是一个被KPI压榨到极限的社畜，对自由最原始的向往，对无休止加班最深沉的控诉。
这活儿，狗都不干！
说好的打完BOSS就通关，结果BOSS后面还有一整个BOSS军团！这比甲方半夜三点让你“logo再放大一点，颜色再多彩一点”还要离谱！
辞职！必须辞职！谁爱干谁干！
他这一嗓子，把旁边还在绝望中的五位女神都给吼得一愣。
楚轩却只是淡定地掏了掏耳朵。
“别激动，师弟，喊破喉咙还得浪费仙气儿治。”他拍着顾长生的后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的辞职申请，我刚刚用心灵感应帮你问了下宇宙意志。它说……报告驳回，理由是人手不够。”
顾长生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不过呢，”楚轩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个好消息。恭喜你，圆满完成了新手引导，通过最终测试。现在，可以正式开启主线任务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公司年会颁奖的浮夸腔调，郑重宣布：
“恭喜你，解锁全新成就——‘宇宙守护者（实习期）’！”
“实习期表现优异，未来有机会转正哦。”
顾长生双眼无神，感觉自己不是在拯救世界，而是在一个宇宙级的大型皮包公司里，被老板兼HR的师兄画了一张永远也吃不到嘴里的大饼。
就在他怀疑人生之际，那漫天的血色眼瞳，动了！
一股股粘稠如原油的恶意，开始向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小孤岛汇聚。最前方一头形似蜥蜴，却长着八条手臂的狰狞天魔，发出了一声撕裂虚空的无声嘶吼，它身形一动，竟在原地留下一道漆黑的残影，携着一股要将灵魂都嚼碎的凶煞之气，猛地朝他们扑来！
腥风未至，顾长生已经感觉自己的皮肤像被无数根针在扎。
“小心！”顾长生刚想提醒，却发现那五位刚刚还瑟瑟发抖的女神，反而一瞬间平静下来。
不，那不是平静。
那是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决然。
“孽畜，找死！”
姬瑶光一声冷斥，她不退反进，明灭不定的帝王龙气骤然燃烧，化作一道凝实的金色龙爪，指甲锋利如天刀，悍然抓向天魔的正面！
“敢动本公主的男人，给老娘死开！”妖馨儿媚眼含煞，九条钢筋般的狐尾上燃起粉色的妖火，如九条火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抽向天魔的多条手臂和侧翼。
苏语凝一言不发，在姬瑶光动身的瞬间，她的人与剑已化作一道凄清的流光，剑尖直指天魔眉心那唯一的能量核心！
云曦和善灵也同时出手，道法与圣光交织成一面厚重的光盾，稳稳地护在了仙床之前。
顾长生刚张开嘴，想喊一句“别硬拼，我好像有办法”，话音还没出口——
轰——！
金色的龙爪与天魔的利爪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姬瑶光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金色的血迹，帝王龙气所化的龙爪上竟出现了几道裂纹！
那天魔也被震得身形一滞，但也仅仅是一滞。它另外七条手臂如狂风暴雨般砸下，却被妖馨儿的九条狐尾死死缠住、灼烧。粉色的妖火燎过，天魔发出无声的咆哮，几条手臂猛地一挣，妖馨儿的身体剧烈一颤，九条狐尾竟被那股巨力撕扯得血肉模糊！
“就是现在！”
苏语凝的声音冰冷如霜。
一道清冷的剑光，趁着这千分之一刹那的空隙，精准地没入天魔的眉心。
噗嗤！
天魔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僵在半空，然后像被风化的岩石一样，寸寸碎裂，化作了宇宙尘埃。
一击得手，姬瑶光和妖馨儿却同时踉跄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苏语凝握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显然刚才那一剑，耗尽了她全部的精气。
她们没有后退，反而不约而同地，又往前踏了一步，将顾长生和那张仙床，更严密地护在了身后。
金色的帝袍染着血丝、粉色的宫裙微微破损、青色的剑衣光芒暗淡、超然的道袍、圣洁的白光。
五道绝美的身影，构成了一道华丽又脆弱的防线。
顾长生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群被同伴的死亡激起凶性，开始集体发出咆哮的天魔大军，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那枚需要他温养的神格种子。
他忽然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前世，他就是这样，躲在办公室的隔间里，看着项目组长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看着前辈为了团队的失误背锅引咎辞职。他永远是那个最安全的，也是最无力的旁观者。
可现在，这五个女人，正用她们摇摇欲坠的身体，为他撑起一片天。
这个班，好像……不能不上了。
罢了。
这咸鱼，看来是当不成了。
他胸膛里那股被压抑了两辈子的郁气，缓缓吐出。那口气里，有无奈，有认命，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这五道背影点燃的……担当。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调动全身的力量，却发现双腿酸软得不听使唤，刚撑起半个身子就又重重摔了回去。
他只好有气无力地，对着前面那五道靓丽的背影喊了一句：
“那个……商量个事。”
五女齐齐回头，气息虽有些不稳，但依旧警惕。
顾长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下次再砍怪，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刚想起来，还有两句特别帅的台词没来得及说。”
“噗嗤。”
妖馨儿最先没忍住，这一笑牵动了伤势，让她蹙了蹙眉，但眼里的煞气却散去了不少，紧绷的气氛顿时松动了一丝。
楚轩看着这一幕，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变得清晰。这个小师弟，嘴上喊着辞职，身体倒还挺诚实。
他朗声一笑，声音在这片绝望的战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欢迎来到真正的试炼，诸位。”
“我们的任务——”
就在此时，那被击杀的天魔后方，一团巨大的黑暗蠕动起来。一颗堪比星辰的巨眼，缓缓睁开。那不是生物的眼睛，那是由纯粹的毁灭意志构成的具现化。
在它睁开的瞬间，周围所有的血色眼瞳都黯淡了下去，仿佛萤火遇见了皓月。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意志，如亿万吨海水般碾压而来，仙床周围的光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神魂要被这股意志碾成粉末。
【肃……清……入……侵……者……】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们灵魂深处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法则之力。
楚轩的话被打断，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抬手指着那颗恐怖的巨眼，提高了音量，接上了自己的话，声音中带着一股狂放的战意：
“——就是在被肃清之前，先把它们，全部肃清！”
顾长生看着那头能用眼神杀人的恐怖魔主，又看了看身边这五位已经开始喘息的美人儿保镖。
他认命地笑了笑，然后扶着床沿，再一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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