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瑶池，不，是整个东仙域，都死了。
不是生灵的死，是声音、光线、乃至风的流动，都死了。
漆黑的天幕像一口倒扣的铁锅，将所有人都焖在了这股足以把神魂都冻成冰渣子的绝望里。
瑶池圣母那番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顾长生的天灵盖上。
救？还是不救？
现在掀桌子，拉着整个仙界跟一个宇宙级的疯婆子火拼？
还是等半个时辰，大家手拉手一起被打包当成养料，给人家回归庆典放个响儿？
这他妈是什么地狱级选择题？这题超纲了啊喂！出题老师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顾长生低着头，死死盯着手里那朵九转仙莲。
这玩意儿现在在他手里，比一颗随时会炸的核弹头还烫手。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在公司年会上被老板点名上台表演的社恐，台下几万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还被塞了个麦克风，不唱一首《征服》今天就别想走。
压力，山大的压力。
这股压力，不是来自于那个什么灭世女魔，而是来自于这几万双眼睛。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道目光里都写着一句话：大佬，靠你了！
【靠我？我靠不住啊！】
顾长生心里的小人已经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画圈圈了。
【你们醒醒！我就是个想躺平的废物啊！我的毕生追求就是找个山头苟到天荒地老，我的梦想职业是当一块石头！你们让我决定仙界的未来？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就在他大脑即将因为过载而宕机，准备当场表演一个原地躺平的时候。
一道清冷，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师兄。”
苏语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左手边。她那张万年冰封的俏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如既往的执着。
她手按着剑柄，那柄从未出鞘的古剑，此刻正发出低沉的、渴望战斗的嗡鸣。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她看着顾长生，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他一个人，“语凝的剑，都将为你而挥。”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顾长生脑子里的混沌。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落在了他的右手边。
妖馨儿双手抱胸，嘴角勾着一抹妖媚又张扬的笑，那双桃花眼扫过漆黑的天幕，充满了不屑与挑衅。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她冲着顾长生抛了个媚眼，声音清脆得像在砸场子，“能和长生哥哥你死在一起，本公主怎么想都觉得赚翻了！总比便宜了那边那个冰块脸强！”
“妖女，你找死！”苏语凝凤目一寒。
“来啊，谁怕谁！”妖馨儿寸步不让。
【喂喂喂！世界末日了啊两位大姐！你们能不能先别内讧了？！】
顾长生头都大了。
紧接着，他的身后，一缕空灵淡漠的气息悄然浮现。
云曦默默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但她周身那股“忘掉众生，只记一人”的独特道韵，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加坚定。她像一道无形的堤坝，挡在了顾长生的身后。
最后，是站在不远处的姬瑶光。
这位绝代女帝，没有像她们一样走过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顾长生，那双睥睨天下的凤目中，此刻闪烁着名为“欣赏”和“期待”的光彩。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君临天下的霸道，清晰地砸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顾长生，做出你的选择。”
“无论敌人是谁……”
她顿了顿，红唇轻启，吐出了让整个仙界都为之失声的承诺。
“朕的帝国，都将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轰！
如果说苏语凝她们的支持是强心针，那姬瑶光这句话，就是直接给顾长生搬来了一座太古神山当靠背！
整个瑶池，数万修士，包括那些仙界巨擘，全都傻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中州神朝……那位说一不二，杀伐果断的女帝，要把整个帝国，当成一个人的后盾？
这已经不是偏爱了，这是疯了！
这到底是何等的情谊，才能让这位女帝，许下如此惊世骇俗的诺言？！
顾长生也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左边，是愿意为他挥剑的冰山剑圣。
右边，是愿意与他共死的妖族公主。
身后，是愿意为他守护的忘情道主。
前方，是愿意倾尽帝国之力撑他的绝代女帝。
她们，这群他眼里的“麻烦制造机”、“行走KPI”、“社死公开处刑官”，此刻，却像四根擎天之柱，把他这个摇摇欲坠的咸鱼，死死地撑在了天地之间。
【搞什么啊……】
他心里的小人，第一次没有吐槽，没有抓狂，而是有点手足无措地挠了挠头。
【你们……你们是疯了吗？那可是灭世女魔啊！能把宇宙当零食啃的怪物！你们拿什么跟她打？苏语-凝的剑？妖馨儿的鞭子？还是姬瑶光的……帝国铁骑？难道要让千万大军冲着那片黑天放箭吗？】
【这不科学……这不修仙啊！】
一直以来，他都把她们当成系统任务的副产物，是自己咸鱼路上的绊脚石。
他欠下的，是一屁股还不完的“情债”。
他只想躲，只想逃，只想离这些麻烦越远越好。
可现在，这些“情债”，却在他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化作了最坚不可摧的“道债”，成了支撑他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
原来，债多了，真的可以不愁。
还能当盾牌使。
顾长生忽然笑了。
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吐出的不是绝望，而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他看着手中那朵美轮美奂的仙莲，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却依旧用尽全力，将满是希冀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柔弱圣女。
最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这四位风格迥异，却同样风华绝代的“麻烦制造机”。
算了。
躲不了了。
这帮疯子都把身家性命压上来了，自己要是再撂挑子跑路，好像是有点太不是人了。
“躲了这么久……”
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一丝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决然。
“也该……认真地上一次班了。”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
在全场所有人震撼、激动、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顾长生迈开脚步，走到了那个已经快要被恐惧压垮的圣女怜星面前。
他伸出手，将那朵汇聚了天地精华，承载着整个仙界最后希望的九转仙莲，轻轻地，按入了怜星那光洁的眉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华丽炫目的光效。
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帮她拂去一粒尘埃。
然而，当仙莲融入的那一瞬间。
嗡——！！！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圣洁、慈悲的白光，从怜星的体内，轰然爆发！
这道光，驱散了黑暗！
这道光，带来了温暖！
这道光，宣告着新生！
怜星那因为“冰心绝症”而即将寂灭的生机，像是被注入了整个宇宙的生命本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疯狂恢复！
她苍白的脸上，迅速浮现出健康的红晕。
她纤弱的身体，散发出古老、浩瀚、强大到让所有仙人都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的神性气息！
那股笼罩天地的灭世魔威，在这股神圣的光芒面前，竟是被硬生生地逼退了百丈！
漆黑的天幕之上，那灭世女魔的意志，第一次传来了惊怒交加的咆哮：“不——！！”
光芒之中，怜星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如琉璃。
但其中蕴含的，却不再是怜星的纯真与柔弱。
而是历经了万古纪元，看遍了沧海桑田的慈悲与神性。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顾长生。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一丝疲惫，和如释重负的温柔，响彻在顾长生的灵魂深处，也响彻在整个天地之间。
“辛苦你了。”
陌生的熟悉感。
这是顾长生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眼前这个女人，五官还是怜星的五官，身段还是怜星的身段，可那股子气韵，却像是换了个灵魂。
不再是那个躲在人后，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柔弱圣女。
此刻的她，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半空，周身圣洁的光华如水波般流淌，所过之处，之前被魔威冻结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甚至连瑶池边上那些枯萎的仙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她就是生命本身。
这股气息，古老、浩瀚，甚至超越了顾长生认知中的任何一位仙帝。
“不——！！”
天幕之上，那灭世女魔的意志发出了一声尖啸，那声音里蕴含的，不再是之前猫戏老鼠的从容，而是真真切切的惊骇与暴怒。
“是你！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你竟然还没死透？！”
这信息量巨大的一句话，让瑶池所有幸存的修士脑子都宕机了。
什么情况？
这灭世的女魔头，认识瑶池新生的这位神女？而且听这口气，她们之间显然是积怨已久的老对头！
顾长生也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我就是救个人，怎么还附赠了一个上古大能的灵魂？买一送一？我这是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他心里的小人已经不是画圈圈了，是直接躺在地上开始抽搐。
然而，半空中的“怜星”对天上的咆哮充耳不闻。
她没看天，也没看周围那些惊骇的仙人。
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落在顾长生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种……怎么形容呢？
像是自家的长辈，看着一个离家出走多年，还惹了一身麻烦，但终究还是让人放不下心的晚辈。
三分无奈，三分宠溺，还有四分“回头再跟你算账”的意味。
顾长生被她看得浑身发毛。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对天上的女魔宣战时，她却忽然对着顾长生，轻轻歪了歪头，红唇轻启，声音清越，如天外仙音，却带着一丝嗔怪。
“小长生。”
轰！
这两个字，比之前姬瑶光那句承诺的威力还要恐怖。
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石化了。
小……小长生？
这是什么称呼？
苏语凝握着剑柄的手指骤然收紧，剑鞘里的古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鸣，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妖馨儿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僵住，她一双桃花眼死死盯着半空中的神女，流露出了棋逢对手般的警惕。
就连姬瑶光，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女帝，脸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复杂的探究。
只有云曦，依旧淡漠，但她周身那“忘掉众生，只记一人”的道韵，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挑衅，悄然流转得更快了。
顾长生本人，更是如遭雷击。
【大姐你谁啊？！】
【我跟你很熟吗？上来就叫得这么亲热？我活了这么些年，我爹妈都没这么叫过我啊！】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神女看着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似乎觉得很有趣，唇角逸出极淡的笑意。
她缓缓抬起一只纤纤玉手，不是对着天空，而是对着顾长生。
“一别经年，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她的语气，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怀念。
“不过，既然管了，总不能让你空着手收场。”
话音未落。
她那只抬起的玉手，对着漆黑如墨的天幕，轻轻一招。
这个动作，随意得就像是摘一朵路边的野花。
下一刻，令整个东仙域所有生灵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
那片由灭世魔威凝聚而成的，连仙帝都无法撼动的漆黑天幕，竟然真的有一角，被她硬生生“招”了下来！
一颗被魔气浸染得漆黑的星辰，脱离了天幕，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出现在她的掌心。
那颗星辰之上，魔气翻涌，发出凄厉的嘶吼，仿佛一个活物在挣扎。
神女看都没看，五指轻轻一合。
“聒噪。”
咔嚓！
一声脆响。
那颗足以毁灭一方星域的魔星，在她掌心，就像一颗核桃，被轻易捏碎了。
滔天的魔气瞬间炸开，却被她周身那层柔和的白光尽数净化，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扩散出去。
而那颗魔星的内核，一枚拳头大小，闪烁着璀璨星辉的“星核”，则静静地躺在她白皙的掌心。
她托着那枚星核，像托着一件随手做的小玩意儿，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顾长生的面前。
一股无法形容的馨香，钻入顾长生的鼻腔，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清。
“喏。”
神女将那枚还在散发着恐怖能量波动的星核，递到了顾长生的面前，下巴微抬。
“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拿着，就当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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