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们痛苦扭曲的面容、溃烂的伤口、绝望的呻吟,那是原主的罪孽,如今却成了她无法挣脱的枷锁,成了银夜手中的筹码。
不能连累他们……尤其不能连累云凌。他身上的蛇毒未解,再闯狼穴,九死一生。
烬渊……他很强,但银夜诡计多端,谁知道蛇骨涧埋藏着什么?
一个念头,骤然亮起,随即被她死死攥住。
火!
狼怕火!
她悄悄蜷起的手指,在身下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摸索着。
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作冬眠的蛇在苏醒前最后的试探。
指尖触碰到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石,她不动声色地将其压在掌心下。
目光,依旧保持着呆滞和恐惧,直直地望着篝火,仿佛被吓傻了。
然而眼角的余光,牢牢锁定了篝火堆边缘。
那里有几根顶端已炭化,底部还连着未燃尽的粗壮树枝,。
狼人似乎对她的“乖顺”很满意,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满意咕噜声,幽绿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愉悦。
就是现在!
白璐璐的身体猛地绷紧,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手中那块碎石朝着篝火堆另一侧的方向砸去。
“啪嗒!”
石块落地的脆响,在寂静的凌晨林间格外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瞬间吸引了狼人全部的注意力。
它幽绿的眼瞳猛地一缩,头颅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喉咙里爆发出低沉的咆哮。
好机会。
白璐璐的动作飞快,在狼人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她整个人扑向篝火堆。
不是逃跑,而是目标明确地抓向那几根燃烧的树枝。
灼热的温度瞬间烫伤了她的掌心,带来钻心的疼痛,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一声不吭,用兽皮裙的下摆飞快地裹住滚烫的握柄处。
狼人猛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它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强壮的后腿一蹬,带着腥风,庞大的身躯如同灰色闪电般朝白璐璐扑来。
尖锐的利爪撕裂空气,直取她的后背。
白璐璐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刺骨的杀意和腥风。
她根本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思考,完全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在扑倒抓住火把的同时,身体借着惯性狠狠地向侧面一滚。
嗤啦——
尖锐的狼爪撕裂了她背部的兽皮,带起几道火辣辣的血痕。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强忍着,借着翻滚的势头,半跪起身,看也不看身后,将手中一根燃烧的树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狼人扑来的方向,狠狠掷出。
“嗷呜——”
燃烧的火焰,尤其是那顶端炽热的炭块,对于天生畏惧火焰的狼人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那根呼啸着飞来的“火矛”,带着死亡的温度和刺目的光芒,直射面门。
狼人幽绿的眼瞳中瞬间被恐惧填满,扑击的动作硬生生在空中强行扭转,发出一声惊慌的嚎叫,狼狈地向旁边躲闪。
火把擦着它的皮毛飞过,点燃了几缕灰毛,发出焦糊味。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阻。
白璐璐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不敢去看云凌和烬渊是否被惊醒,更不敢去看那被激怒的狼人。
她死死攥着手中仅剩的那一根燃烧的树枝,将身体压到最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暗的丛林。
身后,传来狼人暴怒到极致的狂嚎,以及利爪撕裂灌木,追击而来的恐怖声响。
跑。
不跑,难不成还真乖乖跟你走?作梦吧。
背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被烫伤的手掌更是传来阵阵钻心的痛。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她不敢停,不敢回头,只能拼命祈祷手中的火把不要熄灭,祈祷这微弱的光和热能稍稍延缓身后那头暴怒野兽的步伐,祈祷自己能活着跑到……那个名为蛇骨涧的地方。
直到感觉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追击声似乎被浓密的林木和黑暗暂时阻隔,变得遥远而模糊,白璐璐才敢稍微放缓脚步,躲到一棵根系虬结的古树后面。
她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背上的伤口,痛得她直抽冷气。
汗水浸透了破烂的兽皮,混合着背部的血迹,黏腻而冰冷。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侧耳倾听。
密林深处,狼人暴怒的嚎叫还在隐约回荡,但似乎失去了明确的方向,正在四处搜寻。
暂时安全了……吗?
她低头,看向手中紧握的火把。
火焰在刚才的狂奔中已经小了许多,炭化的顶端忽明忽暗,似乎随时会熄灭。
她连忙小心地将它移到身前,用身体尽可能挡住凌晨林间的湿冷微风,另一只手颤抖着从旁边扯下一些相对干燥的苔藓和细小的枯枝,一点点地添加到那微弱的火苗上。
火苗舔舐着新的燃料,挣扎了几下,终于又顽强地明亮了一些,散发出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点身周的黑暗和寒意,也给了她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背靠着古树,缓缓滑坐到布满腐殖质的地面上。
火把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汗水打湿的额发黏在颊边。
她拿出那个用某种坚韧叶片卷成的简陋容器。
里面装着一点点珍贵的止血草捣成的糊糊。
这是白天在河边休整时,烬渊给她,让她处理云凌伤口剩下的。
她咬着牙,忍着剧痛,反手摸索着,艰难地将冰凉的药糊糊胡乱涂抹在自己背上那几道火辣辣的爪痕上。
药草接触伤口的刺痛让她浑身一颤,眼泪差点飙出来。
处理完背上,她又小心地给烫得起了水泡的手掌也涂上一点。
清凉感稍稍缓解了灼痛。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
抱着膝盖,蜷缩在古树巨大的根系形成的凹陷里,将身体尽量缩在火把那小小的温暖光晕中。
蛇骨涧……银夜……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这样毫无准备地去送死。
银夜要她单独去,绝不是为了给她解药。
他恨原主,这必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一个等着她自投罗网的死亡游戏。
她必须活下去,拿到解药。
天色将明未明,林间弥漫着一层稀薄却挥之不散的乳白色雾气,带着渗入骨髓的湿冷寒意。
篝火堆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堆灰白的余烬和几缕若有若无的青烟,在雾气中袅袅升腾,更添几分萧瑟。
云凌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中醒来的。
他皱着眉,抬手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脑子像是灌了铅,沉重又混沌。
昨夜……不,应该是今晨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冰冷的河水,还有……那个雌性带着调侃说他是“狗”的声音,以及最后靠着岩石时难以抵挡的疲惫。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不爽的昏沉感,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篝火对面,白璐璐原本靠着岩石休息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烬渊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站在那块岩石旁,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仔细端详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长发在稀薄的晨雾中仿佛也沾染了湿气,垂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显得格外沉静。
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云凌的心脏,让他残余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只雌性呢?”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宿醉般的头痛而有些踉跄,声音因为惊怒和尚未完全清醒的沙哑而显得异常突兀,“她去哪了?”
他环顾四周,除了灰烬,岩石,寂静的树木和弥漫的雾气,哪里还有那个小雌性的影子?
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沉到连她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这不可能!兽人天生的警觉性呢?
烬渊缓缓转过身。
他那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金色的竖瞳在朦胧的雾气中显得格外深邃,平静地落在云凌因为惊怒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上。
“醒了?”烬渊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废话!”
云凌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大步冲到烬渊身边,目光焦急地扫视着白璐璐原本的位置,又看向四周浓密的雾气,“人呢?她是不是被……等等。”
他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铁青,金色的兽瞳因为暴怒而急剧收缩,几乎要喷出火来,“狼,是那些该死的狼杂碎的味道。虽然淡了,但这股骚臭味老子绝不会闻错。就在这附近,她被抓走了。烬渊,我们得立刻去……”
“闭嘴。”
烬渊冷冷地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咆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别大呼小叫的。”
他微微侧身,让开一点位置,露出他刚才低头查看的地面,“谁不能闻到狼味?就你鼻子最灵?”
云凌被他噎得一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篝火余烬旁,靠近岩石根部的地面上,清晰地印着一些杂乱的痕迹。
有兽皮靴踩踏的印记,有拖拽的痕迹,还有……几道深深刻入泥土的三趾爪印,那是狼人特有的爪印。
而在这些痕迹旁边,在岩石根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有人用尖锐的石头,在潮湿的泥地上,歪歪扭扭地刻下了几个极其简陋,却异常醒目的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点,旁边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线的尽头,是一个尖尖的三角形。
“火……”云凌盯着那个圆圈里的点,瞬间明白了含义,是火种。
“蛇……”他看着那条弯曲线和三角形,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蛇骨涧。”
烬渊微微颔首,金色的眼眸扫过那些痕迹和符号,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倒不是傻子,还知道留下记号。”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浓雾,望向密林深处某个方向,“那条臭蛇要单独见她。我们确实得跟上。”
“走!”云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就要朝着蛇骨涧的方向冲去。
怒火和担忧如同两股烈焰在他胸中交织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必须立刻找到她。
把她从银夜那个疯子手里救出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发力欲冲的瞬间。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向他的后脑。
眼前骤然一黑。
视野里的树木、雾气、烬渊的身影……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扭曲、旋转、然后被浓墨般的黑暗吞噬。
身体的力量急速退去,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冰冷,仿佛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呃……”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模糊的闷哼,高大的身躯便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带着点无语意味的叹息。
烬渊眼疾手快,在云凌那具沉重的身躯即将砸在地上的前一瞬,一个闪身便稳稳地接住了他。
看着臂弯里彻底失去意识,连嘴唇都失去血色的云凌,烬渊那双熔金般的竖瞳里,难得地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折腾了那么久,先是狂暴的发情期,接着是冰冷的河水强行压制,然后是蛇毒未清,伤口未愈,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能强撑着挺到现在才晕倒,确实已经算是这家伙生命力惊人了。
“麻烦。”
烬渊低低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带着点嫌弃,但动作却并不粗暴。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弥漫的雾气,又侧耳倾听了片刻。
林间除了鸟鸣和风声,暂时没有异样的动静。
那狼人似乎没有返回的迹象。
带着一个完全失去行动力的拖油瓶,想要无声无息地追踪,显然是不可能了。
烬渊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处被巨大藤蔓和茂密蕨类植物覆盖的石壁凹陷处。
那里背风,相对干燥,浓密的植被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位置也比较隐蔽。
没有太多犹豫,烬渊手臂微微用力,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死沉死沉的云凌……直接打横抱了起来。
长发垂落,拂过云凌灰败的脸颊。
烬渊抱着他,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处石壁凹陷。
动作间,昏迷的云凌头无力地歪向一侧,正好靠在了烬渊线条冷硬的胸膛上。
烬渊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臂弯里那张毫无知觉,却依旧带着桀骜轮廓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走到石壁凹陷处,小心地将云凌放下,让他靠坐在干燥的岩石上,避免触碰到他身上的伤口。
他又迅速地在周围扯下大量带着露水的宽大叶片和蕨类,仔细地盖在云凌身上,尽量帮他保暖,也起到一定的遮蔽作用。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昏迷的云凌面前,金色的竖瞳深深地看着这个麻烦的同伴。
空气中,那股属于白璐璐的气息,混杂着燃烧过的草木灰烬味,正指向蛇骨涧的方向。
“单独见面?”
烬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弄意味的弧度,低语在清晨湿冷的雾气中散开,“那条臭蛇,还是这么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他最后看了一眼被叶片覆盖的云凌,又抬眸,锐利的目光穿透逐渐稀薄的晨雾,投向密林深处那未知的险境。
“小雌性……”
烬渊无声地启唇,眼瞳深处,一丝难以言喻,混杂着探究和某种奇异兴味的光芒一闪而逝。
“你可别死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