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时空里,只有绿焰在不知疲倦地燃烧。
映照着石座靠背上那个略显局促的银发身影。
以及地上那个泥塑般僵住的跪伏雌性。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泥腥味,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荒谬”气息。
银夜站在石座窄窄的靠背顶端,脚下是粗糙岩石。
这姿势对他高大的身形而言实在称不上舒适,甚至还有些滑稽。
他扶着石壁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竖瞳里,最初的惊吓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到的怒火,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
他居然……被这只雌性……吓得跳上了石座?
这个认知狠狠烫在他骄傲的蛇心上。比当年被驱逐的耻辱更甚。
“你……”
银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嘶哑,“找死?”
他死死地盯着白璐璐,那眼神恨不得立刻将她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白璐璐还维持着跪伏的姿势,额头抵着碎石,刚才那番浮夸的表演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银夜这超出预期的反应,瞬间浇灭了她脑子里那点“谄媚求生”的小火苗。
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比之前直面死亡时更加清晰。
完了,弄巧成拙。
这条蛇是不是……更生气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头顶那道淬毒的目光,恨不得在她背上烫出两个洞来。
怎么办?
要不装死吧?或者继续求饶?还是……跑?
就在白璐璐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微微颤抖时,一道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她背后的阴影中袭来。
那声音飞快,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
目标,并非石座上的银夜,而是……跪在地上的白璐璐。
白璐璐的兽人本能在此刻被激发到了极致。
尽管大脑还在宕机,但那股从尾椎骨袭来的死亡危机感,让她凭着本能,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扑。
“嗤”
一个声音,紧贴着她刚才跪伏的位置响起。
白璐璐狼狈地摔在碎石地上,滚了一身泥浆,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去。
只见她刚才跪伏的地方,坚硬的碎石地面上,赫然多了一个拇指粗细的小孔。
孔洞边缘的石质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融又急速冷却的琉璃状光泽。
一缕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青烟,正从孔洞里袅袅升起。
毒?还是什么暗器?
白璐璐的冷汗早已浸透泥壳下的兽皮衣衫。
“谁?”
石座靠背上,银夜的反应比她更快。
在那破空声袭来的瞬间,他的银瞳骤然收缩成危险的细线,瞬间刺向洼地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他周身那股慵懒和方才的狼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绿焰被压得骤然一矮。
阴影里,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错觉。
但银夜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杀意。
“藏头露尾的虫子……”他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整个洼地,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也敢在我的涧底撒野?”
话音未落,他搭在石壁上的手指优雅地弹动了一下。
动作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然而,就在他指尖弹动的刹那,绿吻快速出击。
“嘶。”
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声,从洼地另一侧狰狞怪石阴影后爆发出来。
伴随着惨叫,一个矮小瘦削浑身裹在脏污灰褐色兽皮里的身影,从阴影中被“抛”了出来。
他重重地摔在距离白璐璐不远处的碎石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翻滚。
借着微弱的光芒,白璐璐惊恐地看到,那人全身所有裸露的肌肤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鼓起一个又一个核桃大小还在不断蠕动的脓包。
是绿吻的毒。
脓包撑裂皮肤,流出粘稠腥臭的黄绿色脓液。
他的眼睛暴凸,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
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脸,抓得血肉模糊,脓液四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那景象,比刚才被银夜毒杀的狼人还要恐怖十倍。
仅仅一瞬,那人的挣扎便微弱下去,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白璐璐浅浅瞥了一眼,看他浑身被自己抓挠得不成人形,身上被恶心的脓包覆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死寂,再次降临。
银夜依旧站在石椅靠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具迅速失去生机的恐怖尸体,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
“清理掉。”
他淡淡地吩咐,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慵懒。
阴影里立刻又窜出两头狼人,夹着尾巴,飞快地将那具脓包尸体拖走,连地上的脓液都用爪子扒拉着泥土草草掩盖。
银夜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她身上。
他盯着她沾满泥浆,狼狈不堪。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那泥浆混合着血腥和汗水的味道,实在难闻。
“滚起来。”他冷冷地命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厌烦,“别像滩烂泥一样趴在那里碍眼。”
白璐璐一个激灵,低垂着头,不敢看银夜,“刚才那是?”
“一个小插曲罢了。”
“你……”银夜刚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
“解药。”白璐璐却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
泥壳下的眼睛因害怕而布满血丝,却透着一股豁出去的执拗,“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只要我……”后面的话她实在难以启齿,声音哽在喉咙里。
银夜被她这打断弄得一滞,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瞳里闪过古怪的光芒。
他看着她那副明明怕得要死却强撑着讨要解药的样子,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更重了。
“哼。”他冷哼一声,移开目光,似乎懒得再看她这副尊容,“就你这副鬼样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极度嫌弃和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想拿解药?可以。”
银夜抬手,随意地指向洼地深处,靠近那面陡峭湿滑石壁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被几丛颜色深得发黑的蕨类植物半遮半掩,洞口附近的地面似乎比别处更加潮湿泥泞。
“看到那个水坑没有?”
银夜的声音冷冰冰的,“跳进去。把你身上这层令人作呕的臭泥,连同你骨子里那股子愚蠢的味道,给我洗干净。”
白璐璐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下一沉。
在这种地方洗澡?
“洗干净了,”银夜的声音充满恶劣的玩味,补充道,“再来跟我谈‘换’的事。”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换”字,银瞳扫过她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护在胸前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弧度。
“别让我等太久。”
他最后丢下一句,身形一晃,从石座靠背上轻盈落下,重新坐回了铺着兽皮的石座上,恢复了那副慵懒的姿态。
白璐璐僵硬地站在原地,远远望了望水坑,又看看石座上闭目养神的银发蛇兽。
洗干净?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