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推门进来,风衣上还沾着细密的雨珠。
他今天刚因为表妹夫涉嫌挪用公款的事被领导训了一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整个人疲惫又烦躁。
高雅兰一见到丈夫,委屈顿时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拉着他的袖子就开始抱怨:“你那个宝贝表妹一家,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今天又闹上门来欺负小柳,还口口声声说要拿回老阮留下的房子!你说说,她算什么身份,敢这么猖狂?我们好心收留她,反倒成了仇人了!”
两人一句话不对就吵开了,声音越来越大,火药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没几分钟,屋子里就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锅碗瓢盆应声而碎,玻璃碴子四溅,桌椅也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
高雅兰又气又亏,气的是自己骂也没骂赢,反而被对方顶得哑口无言;亏的是家里这么多值钱的家当就这么被砸了个稀巴烂,每一声碎裂都像是砸在她心上。
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双手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心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这一家子还斗不过外人了?
她越想越气,胸口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额头青筋直跳,目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想找点别的出气口。
忽然,她想起床上还躺着个吃闲饭的王妈,整天装病不起,啥活不干,光靠柳家养着,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她立马调转方向,几步冲到里屋,掀开帘子就要去挑刺。
结果刚掀开被子一角,就撞见王妈正躲在被窝里偷着乐,眼角堆着笑纹,嘴角微微上扬,甚至还轻轻拍了两下腿,像是看了一场好戏。
这下可让她抓着由头了,高雅兰怒火冲天,嘴巴一开就收不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个老不死的,天天白吃白住,啥也不干,连句体己话都不会说,还有脸在这看热闹?
你算哪根葱?谁家的奴才?装什么大尾巴狼?
不要脸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留你在这养老爷!
明天我就给你老家写信,让你们家赶紧来人把你接走!
要是没人来,我就把你扔到街上去讨饭,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柳宴欢回屋后,坐在床边一边剥着瓜子一边吃瓜,瓜子壳吐得一地都是。
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竖着耳朵听隔壁动静,心里乐得不行,脸上却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也不清楚王妈到底哪天会被赶走,反正这事不急,反正高雅兰脾气一上来谁也拦不住,赶走只是早晚的事。
但眼下阮家母女走了,她反而轻松不少,终于不用再看那两张阴阳怪气的脸,也不用提防背后使绊子。
院子里清净了,屋子里安静了,连空气都清爽了几分。
落得清静,真是再好不过。
自从柳公馆被抄之后,王秀丽这辈子头一回挺直了腰板,走路都带风,肩膀也不耷拉了,眼神里多了几分底气。
她拉着女儿刚走出军区大院的大门,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声音响得连路过的人都侧目。
“婉婉,饿了吧?”她低头看向女儿,眼里带着心疼,又夹杂着久违的温柔。
“妈带你吃顿好的去!咱们不省了,不抠了,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总算不用再看人脸色过日子了,不用低三下四,不用陪着笑脸讨好谁了!
从今天起,咱们想吃啥就吃啥,花多少钱都不心疼!”
她一想到今晚就能找到阮远邑藏起来的柳家财产,心里就跟烧了把火似的,浑身都热乎起来。
那些金银细软、地契房契、传家宝器,迟早都是她们娘俩的。
想到这里,她干脆不省了,豪气冲天地一挥手,直接带女儿进了国营饭店。
饭店门口挂着红灯笼,窗明几净,服务员穿着干净的制服来回穿梭。
她一进门就大声点菜,一口气点了一整桌菜: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炒虾仁、炖鸡汤……样样不落,还特意加了两瓶汽水,给女儿喝。
阮婉婉见她娘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就为了吃这一顿,原本还想着劝两句。
毕竟现在世道不好,钱得省着花,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可转念一想,爹临走前把藏宝的事清清楚楚告诉了她们,还画了图,留了记号,应该错不了。
那笔钱,迟早能拿回来,这一顿饭,不过是提前花点利息罢了。
于是她也放下心,不再劝,陪着妈大口吃了起来。
她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满口油香,唇齿生津,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些。
可到了晚上,俩人全傻眼了。
原本满心期待,以为能一夜暴富,重振家业,结果现实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和当初柳宴欢寻宝时的高兴劲完全不同,王秀丽一看到第一处老宅破破烂烂的样子,心就凉了半截。
屋顶塌了半边,墙皮剥落,院子里长满了荒草,窗户碎得只剩框架,风吹进来“吱呀”作响,像鬼哭。
她站在门口,手里的灯晃了晃,光晕照在斑驳的墙上,映出她苍白的脸。
但她还是强撑着,深吸一口气,低声安慰自己:“兴许是老阮记错了地方……人老了,脑子糊涂,也正常。”
她又转头看向女儿,挤出一个笑:“别怕,婉婉,宝贝肯定在别的房子里。咱们明天再去别的老宅看看,总有一处是对的。”
可当她们找完第三处空房时,已经没法再用“巧合”来骗自己了。
这一次的寻找过程依旧毫无收获,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推开,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潮湿发霉的腐味。
墙皮大片剥落,天花板上有明显的裂缝,几处瓦片破碎,雨水顺着屋檐滴进屋内,在地面上积起一摊摊浑浊的水洼。
屋角的蛛网密布,连老鼠都不愿在此久留。
王秀丽站在门口,目光呆滞地望着这片破败景象,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阮婉婉的衣袖,嘴唇微微颤抖。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这栋房子或许是被遗漏的、真正属于他们家的老宅,可如今,连这点微弱的期盼也被现实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