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三道粗壮的狼烟如黑龙出洞,撕裂晨雾,直刺苍穹!
信号已至!
立于先锋船头的李逵,那双铜铃般的牛眼瞬间赤红如血。
他脸上伪装的憨傻与畏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猛兽才有的狰狞与狂暴。
身旁的朝廷军官还在嘲笑着梁山降兵的颓丧,丝毫没有察觉死神已在身边。
“兄弟们!”李逵的吼声如平地惊雷,震得河面水波荡漾,“随我杀回梁山,向公明哥哥请罪!”
话音未落,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抽出腰间雪亮的板刀。
寒光一闪,根本不给那船夫任何反应的机会,一颗大好头颅便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喷了李逵满身,让他更显可怖。
“杀!”
一声令下,伪装成降兵的五百梁山死士,如同五百头出笼的猛虎,瞬间暴起!
他们撕掉身上破烂的囚衣,露出内里紧扎的劲装,从藏匿的各个角落抽出兵刃。
船上的官军还在错愕之中,便被砍瓜切菜般剁翻在地。
凄厉的惨叫声,第一次盖过了船桨划水的哗啦声。
李逵一脚踹开船夫的无头尸,夺过火把,狞笑着掷向堆满粮草的船舱。
“给官家送份大礼!”他咆哮着。
火油助燃,干燥的粮草瞬间被点燃,火舌如贪婪的巨蟒,卷上风帆,吞噬船体。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不过眨眼功夫,一艘粮船便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炬。
紧接着,第二艘、第三艘……被铁索连环的战船阵成了火势蔓延的最佳通道。
烈焰在江面上疯狂跳跃,将清晨的白雾染成了不祥的赤金色,河面顷刻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
“不好!有埋伏!”对岸,丘岳的中军大帐前,副将指着江面,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然而,已经晚了。
“梁山豹子头林冲在此!狗官拿命来!”
右侧山岭之上,一声虎吼响彻云霄。
林冲一马当先,手中丈八蛇矛如毒龙出洞,率领着早已蓄势待发的铁骑,如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踏碎晨雾,从高地俯冲而下。
马蹄声密集如暴雨,大地都在颤抖,猝不及防的朝廷中军被这股天降神兵瞬间凿穿,人仰马翻,阵型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左岸滩涂,另一支伏兵杀声震天!
“霹雳火秦明在此!梁山儿郎,随我杀敌报国!”
秦明舞动着沉重的狼牙棒,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砸入敌阵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身后的步卒如潮水般涌上,将左岸的敌军死死缠住。
更让丘岳绝望的是,在他身后,原本以为安全的渡口滩头,朱仝与雷横率领的兵马已经悄然出现,他们没有急于冲杀,而是迅速焚毁了临时搭建的浮桥,将所有尚未渡河的官军死死堵在了岸边,断绝了他们最后的退路。
江上是火海,两岸是伏兵,身后是绝路!
丘岳大脑一片空白,前一刻还意气风发,以为胜券在握,下一刻便已身陷绝境。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平叛,而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巨大而致命的陷阱!
“收兵!快!全军向沙洲收拢!快!”他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可是,命令已经无法传达。
桥梁已焚,船只尽毁,数万大军被一条火河分割开来,渡河的被两岸伏兵绞杀,未渡河的被堵在滩头动弹不得,还有数千人被困在河心的沙洲上,进退失据,阵型大乱,成了梁山弓箭手的活靶子。
混乱之中,一道黑影从燃烧的战船上纵身一跃,踏着几块漂浮的船板,如履平地般冲上岸,正是那“黑旋风”李逵!
他浑身浴血,双斧在手,眼中只有丘岳那面帅旗。
“丘岳狗贼!拿命来!”
他如一头发狂的野牛,单人匹马,硬生生在乱军中撞开一条血路,直扑帅旗之下。
亲兵们试图阻拦,却被他手中那对板斧劈得鬼哭狼嚎,肢体横飞。
丘岳见状,又惊又怒,挺枪相迎。“无名小卒,安敢放肆!”
“叮!当!铛!”
只三合!
仅仅三合!
丘岳便觉虎口剧痛,长枪险些脱手。
他骇然发现,眼前这黑汉的武艺路数虽看似狂野,但力道之沉猛,招式之狠辣,远非情报中所说的“有勇无谋”之辈可比。
这根本不是莽夫,这是一台纯粹的杀戮机器!
“此人不可力敌!”丘岳心中警铃大作,再也不敢有丝毫恋战之心,虚晃一枪,拨马便逃。
他连帅旗都顾不上了,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狱。
主帅一逃,本就混乱的官军彻底崩溃了。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所有人都抛下武器,丢掉盔甲,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梁山众人虽取得大胜,但毕竟多是草莽出身,协同作战的经验远不如朝廷正规军。
在官军最后的疯狂反扑和溃败的混乱踩踏中,亦有不少兄弟倒下,胜利的号角声中,夹杂着自己人痛苦的呻吟。
济州城内,与城外震天的杀伐声相比,府衙刑堂内却是一片死寂。
武松一身戎装,按刀立于堂前,眼神冷冽如冰。
他手中握着一份刚刚拟好的“军法判决书”,上面用朱笔勾着三个名字,皆是此次被查出的、暗中与丘岳勾结,准备在城内当内应的原梁山头目。
一名亲兵上前,低声请示:“都统,大战方酣,此刻行刑,是否……暂缓一二,待战后定夺?也好稳定人心。”
武松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那三个面如死灰的头目,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军心即民心。今日若不斩,军法便是一纸空文。明日,便会有更多的人想着可以首鼠两端,想着可以真降朝廷。梁山的规矩,必须用血来立!”
说罢,他将判决书掷于案上,亲自提起鬼头刀,大步走向法场。
“开刀问斩!”
刀光闪过,三颗人头应声落地,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武松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围观的百姓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窃窃私语,一位白发老者抚须长叹:“杀得好!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才是真正的执法都统,铁面无私!”
一个时辰后,战报雪片般飞回济州城。
宋江立于城楼之上,远眺着白马渡口方向渐渐熄灭的火光和尚未散尽的硝烟,神色平静。
时迁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禀哥哥!大胜!丘岳老儿弃兵逃走,官军大溃,渡河兵马覆没三成,其余尽数逃散,抛盔弃甲,缴获的甲胄兵械不计其数!”
宋江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
他转过身,沉声问道:“李逵兄弟可有损伤?我军伤亡如何?”
“铁牛哥受了点皮肉轻伤,不碍事,正嚷着要哥哥赏酒吃肉。”时迁顿了顿,语气沉重了些,“只是……我军伤亡也不小,粗略统计,折损了近千位兄弟。”
宋江的眉头瞬间紧锁。
一场伏击歼灭战,在敌军溃败的情况下,己方竟然还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一旁的林冲,缓缓道:“林教头,敌军溃败逃跑,我军尚且伤亡如此。这说明我们的兄弟虽然勇猛,但在战阵配合、攻防进退上,还差得太远。操练,必须加倍操练!”
林冲羞愧地低下头:“哥哥说的是,是林冲治军不严。”
宋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自责,然后转身对时迁下令:“传我将令,全军凯旋,大宴三日,为死去的兄弟们祭酒,为活着的兄弟们庆功!”
众人闻言,脸上都露出喜色。
然而,宋江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另,时迁,你立刻去拟一道表,用我的名义,八百里加急送往东京汴梁,奏请朝廷!”
林冲愕然,脱口而出:“哥哥,我们刚打了胜仗,还上什么鸟表?”
宋江转过身,重新望向那片狼藉的战场,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远方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里,跳动着如野心般炽热的光芒,又如新朝初燃的星星之火。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深邃的弧度,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在奏表中写明:丘岳构陷忠良,擅动刀兵,攻我济州,以致兵败弃军而逃。而我梁山将士,为保境安民,奋起反击,忠义可嘉!”
他缓缓回头,眸光如刃,扫过众人惊愕的脸庞。
“我要他们——亲口承认我们不是贼。”
夜风更急,吹散了最后的硝烟,却吹不散宋江眼中那股令人心悸的光。
一场血战的胜利已经落下帷幕,但所有人都感到,一种比刀剑交锋更惊心动魄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庆功的酒宴尚未摆上,一股无形的暗流已在每个人的心头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