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焯总监离去后,舞蹈室内的空气仿佛依旧凝固着方才那重磅消息的余震。汗水微凉,贴在皮肤上,激起一丝战栗。
秦薇率先打破沉默,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灼热的光芒并未消退,反而更盛,如同发现了更珍贵的猎物。
“前首席……竟然是前首席观摩!”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已触摸到那至高殿堂的门扉,“我们必须更完美,每一个细节都必须无懈可击!”
她的目光扫向林枫和杨青青,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不容置疑的统领意味:“之前的编排,力度够了,但‘意’的层次还不够。尤其是中间那段三人交互,我觉得可以更冒险一些。”她开始比划,提出一个需要极强信任与精准配合的高难度托举变式,动作险峻,如临深渊,一旦成功,必将石破天惊。
林枫闻言,冷峻的眉头微蹙。他并非畏难,而是习惯性地计算风险:“这个动作对核心和臂力的要求近乎苛刻,尤其是承接点,稍有偏差……”他看向杨青青,意思很明显,这个动作中,杨青青将承担最大的风险。
杨青青却能感受到秦薇提议下更深层的冲动——并非纯粹为舞,更似一种想要在前辈面前极致绽放、甚至压过同伴的争胜之心。这心思如暗火,灼灼逼人。
“我可以试试。”杨青青轻声开口,眸光清亮地看着那想象中的险峻轨迹,“但需要找到最顺畅的气息流转点,不能硬来。”她并非逞强,而是在那动作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丝熟悉感,与脑海中某个曾浮现的、强调失衡中求平衡的灵魂碎片隐隐契合。
秦薇有些意外地看了杨青青一眼,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应承这份危险。她嘴角微扬:“好!那就练!林枫,你负责稳住基盘。”
接下来的练习,气氛愈发紧绷。三人反复磨合这个新加入的高风险动作。每一次抛接、每一次腾挪,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身体不可避免地频繁碰撞、支撑、缠绕。
秦薇的呼吸愈发炽热,在一次成功的配合后,她会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尖几乎掐入掌心,那是兴奋与征服欲交织的生理反应。林枫的额角也沁出了更多汗珠,承接杨青青轻盈却充满不确定落点时,他的手臂肌肉贲张,稳定如山,但每一次接触,那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属于少女的温软与颤栗,都让他喉间不自觉地发紧,只能以更冷硬的表情掩饰那瞬间的失神。
而杨青青,在一次险些失手的坠落被林枫稳稳托住腰肢后,她的心跳骤然失序,并非全因惊吓,更因那一托之下,男子手掌灼热的温度和沉稳的力量感,以及为化解冲力两人身体近乎贴合的短暂瞬间,让她耳根发热,气血上涌,一种陌生的、酥麻的窘迫感沿着脊椎窜升,只得飞快借力旋开,掩饰骤然紊乱的气息。
这危险的练习,如同修炼某种秘而不传的合击技,不仅锤炼着技艺,更悄然搅动着少年人初萌的、难以言喻的情愫与生理悸动。
持续的高强度练习耗尽了体力,日影西斜时,三人终于暂歇,各自补充水分,擦拭汗水。
舞蹈社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怯生生地探进来,是苏晓檬。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袋,脸上带着甜美的、略带歉意的笑容:“那个……没打扰你们吧?我看你们练得太晚,买了点冰镇的蜂蜜柠檬水,清热解乏的。”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室内,在满头大汗、气息未平的林枫身上停留了一瞬,脸颊微微泛红,才转向秦薇和杨青青:“薇薇姐,青青,还有……林枫同学,喝一点吧?”
秦薇正沉浸在对动作的思索中,随意地点点头:“谢了,放那儿吧。”目光并未离开面前的镜子,仍在比划着动作。
林枫接过苏晓檬递来的水杯,指尖无意相触,苏晓檬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缩回手,耳垂红得剔透。林枫倒是神色如常,低声道:“谢谢。”声音因疲惫而略带沙哑,听得苏晓檬心跳又漏了一拍。
杨青青接过水,轻声道谢。她注意到苏晓檬今日特意穿了一条更显活泼的裙子,发间还别着一枚精致的草莓发卡,显然并非单纯来送水。那少女怀春的心思,如同初绽的花蕾,羞涩又明媚,与这充满汗水和力感的练功房形成微妙对比。
苏晓檬并未久留,放下东西,又小声说了句“加油”,便红着脸快步离开了,像一阵带着甜香的风。
这个小插曲并未在秦薇心中留下太多痕迹,却让杨青青恍然意识到,除了大赛、除了幽都的注视、除了舞团前辈的考量,她们的生活中,原本就存在着这些简单而鲜活的情感波动。只是如今,这一切似乎都被笼罩在一层更庞大、更紧张的迷雾之下。
她喝着微凉的柠檬水,甜涩交织,如同此刻心境。
夜色已深,教学楼只剩下零星灯火。
杨青青是最后一个离开舞蹈室的。双脚的疼痛依旧固执地存在着,提醒着她身体的极限。她慢慢走在空旷安静的走廊上,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忽然,旁边消防通道的阴影里,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
“丫头。”
杨青青猛地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阴影中,倚墙立着一个身影。竟是日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廷焯总监。他指间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神情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莫测。
“沈总监?”杨青青讶异,心跳不由加快。
沈廷焯从阴影中缓缓走出半步,月光照亮他半张脸,眼神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白日里的话,并未说尽。”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这夜的宁静,“告诉你前首席观摩之事,是给你们压力,也是给你们机遇。但有些话,不便在他们面前言明。”
他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杨青青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穿透力:“你的舞,很特别。有灵性,甚至……有‘他界’的气息。”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杨青青心头剧震,指尖发凉。
沈廷焯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继续道:“那几位前首席,之所以隐退,原因各异。但其中有一位,性情极为……特殊。她痴迷于追寻舞蹈乃至生命形态的‘极致’,甚至可以说,有些不择手段。她若看上你,是你的机缘,但也可能是……”
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一场劫数。”
这话语,如同武林前辈对初出茅庐的弟子发出的警示,带着江湖的险恶气息。
“她若对你示好,予你机缘,务必谨慎。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尤其是来自那种高度的人。”沈廷焯的目光扫过杨青青依旧略显红肿的脚踝,“你的身体,是你的剑,也是你的软肋。莫要被人当作淬炼他们心中‘神兵’的炉火,最终焚毁了自己。”
言尽于此,他深深看了杨青青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然后,他不再多言,转身步入阴影,脚步声迅速远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廊重归寂静。
杨青青独自站在原地,背脊升起一股寒意,比夜风更冷。
全国大赛的舞台,在她眼前仿佛不再是单纯的荣耀之路,而更像是一个光华璀璨、却暗藏无数机锋与陷阱的武林大会。而她这柄刚刚淬出些许锋芒的“妖刀”,已被更深的目光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