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颠簸中疾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只有风声和车轮声在耳边呼啸。
车厢内,药香混合着血腥味,气氛压抑而凝重。
老医官专注地处理伤口,雷刚脸色铁青地坐在角落,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半截暗银面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则如同石雕般守在萧砚身边,目光片刻不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药力开始发挥作用,或许是那剜毒真的起了效果,萧砚那一直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点。
虽然依旧没有睁开眼,但那死灰般的脸色,仿佛也透出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活气?
不再是那种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
一直昏迷不醒的萧砚,那毫无血色的、紧抿的薄唇,忽然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几乎被车轮声淹没。
但我离得最近!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几乎是俯身将耳朵贴到了他的唇边!
“……不……是……他……”
三个字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模糊得几乎无法分辨!
不是他?
谁不是他?
巨大的疑惑涌上我的心头!
萧砚在说什么?是在说凶手“枭”吗?
难道刺伤他的不是“枭”?
这怎么可能?我亲眼所见!
还是……他在说别的?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我急切地想要听清更多!
“大人?大人您说什么?”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急切地追问。
然而,萧砚的嘴唇只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耗尽了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刚刚舒展了一丝的眉头,又重新痛苦地蹙紧,仿佛在无边的梦魇中挣扎。
马车依旧在颠簸疾驰。
车厢内,老医官处理完伤口,疲惫地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雷刚依旧死死盯着手中的面具残片,眼神如同要将其烧穿。
而我,僵在原地,仍在思考那模糊不清的三个字。
不是他?
到底……是谁?
......
刑狱司深处,这间专供提刑官休憩养伤的静室,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的参汤、辛烈的金疮散、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驱散不尽的血腥气。
几盏长明灯固定在墙壁的青铜灯座上,火苗稳定,却驱不散室内那种深入骨髓的、如同石棺般的阴冷。
我坐在紧挨床榻的冰冷石凳上,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这寒意和疲惫浸透。
粗布衣衫上早已干涸发硬的血污,像一层冰冷的盔甲紧贴着皮肤,时刻提醒着枯柳渡盐仓那场惨烈的搏杀和怀中生命流逝的冰冷触感。
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腰间那柄玄铁匕首冰冷的匕鞘,感受着那个微小的“解”字符文带来的、微弱却清晰的冰冷气息。
萧砚仍旧没有醒过来,静静地躺着。
厚重的锦被掩盖了他颀长的身躯,只露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脸上依旧覆盖着厚厚的、被药汁浸透的纱布,只露出紧抿的、青紫褪去却依旧苍白的薄唇,和线条清晰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