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看着她在月光下依然充满活力的脸庞,心中的沉重似乎被驱散了些许。是啊,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这个来自异时空、满脑子“奇思妙想”、却又勇敢聪慧的女子,正以她独特的方式,和他并肩作战。
“是啊,”他嘴角终于又勾起一丝笑意,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对伙伴的认可,“裴某负责‘力’,林医师负责‘智’与‘奇’,倒也算相得益彰。”他顿了顿,看着林薇,眼神认真,“只是,接下来的路,会更危险。那库档重地,守卫森严,牵涉宫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林薇收起笑容,眼神同样坚定,“但退缩不是办法。那鼎关系到时空,关系到我的回家之路,更关系到……大唐的安危。裴煊,”她第一次没叫他“裴大人”或“古板护卫”,而是直呼其名,“我们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就一起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为了你守护的国,也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最后一句,她说得有些轻,脸颊微热。
裴煊的心弦被这声“裴煊”和那句“安稳的未来”轻轻拨动。
月光下,她眼中闪烁的光芒,比星辰更亮。他伸出手,不是礼节性的虚扶,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力量。
“好。”他声音低沉而有力,“我们一起。”
两人在废墟的阴影中对视,无需更多言语。长安城的万家灯火在不远处闪耀,而他们即将踏入的,是那灯火辉煌之下,更为幽深复杂的暗流与漩涡。
一场围绕着圣鼎碎片、牵动朝堂与异邦的智勇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林薇的急救包里,不仅装着救人的工具,也将装着更多惊心动魄的秘密;
裴煊的智慧与权柄,也将迎来前所未有的考验。
而两人之间那份始于意外、在患难与共中悄然滋长的情愫,也将在烽火与阴谋的淬炼中,愈发清晰而坚韧。
夜风吹过荒芜的砖窑遗址,带着凉意,也送来了远处长安城隐约的市井喧嚣。
林薇和裴煊的身影融入夜色,朝着那座既熟悉又充满未知挑战的宏伟都城,坚定地走去。
下一站,长安城的心脏——皇城禁苑。
真相,或许就藏在那些尘封的库档之中。
逃离废弃砖窑的惊魂一夜,并未随着长安城门的开启而消散。
林薇和裴煊回到裴府(一处位于皇城外、不算奢华但清雅别致的官邸),疲惫中带着凝重。那呛人的胡椒粉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而更令人心悸的,是阿史那昆与黑衣人交谈中透露的信息——圣鼎碎片藏于宫中库档,且有内应接应!
“宫里的库档……”裴煊坐在书案后,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枚银色算盘珠,眉头紧锁,“这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库档分属不同机构:秘书省掌管典籍图册,太史局主天文历法、祥瑞灾异之记录,甚至内侍省的某些内档……而存放前朝旧物、金石古器的,则多在‘甲库’(注:唐朝存放档案、器物的重要库房,隶属门下省或秘书省)。”
林薇坐在他对面,一边用小镊子仔细清理着急救包里的物品(主要是检查胡椒喷雾的余量),一边快速消化着这些信息。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现代博物馆的库房管理。“裴煊,你们……呃,朝廷的库档,是怎么管理的?有目录索引吗?谁有权查阅?借阅记录有没有?”
裴煊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女子思维之缜密,常能切中要害。
“目录索引自然是有的,不过多为卷轴或簿册记录,查找起来颇为耗时。查阅权限按官职、事务相关度划分,需经层层审批。
至于借阅记录……”他沉吟道,“库吏会有登记,但若有人刻意抹去或伪造,也并非不可能。吏部虽有部分查阅甲库文物的权限,但若无充足理由,贸然申请,极易打草惊蛇。”
“那就是说,我们得悄悄进去?”
林薇眼睛一亮,带着点冒险的兴奋,随即又想到现实的严峻,
“守卫森严吧?还有那个内应,说不定就在守卫或者库吏里面盯着呢!”
“正是如此。”裴煊点头,神色严峻,
“硬闯是下下之策,无异于自投罗网。我们需要一个……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进入甲库区域,并且要快,在他们转移碎片或加强戒备之前。”
理由?林薇的脑筋飞速转动。
她环顾裴煊这间充满书卷气的书房,目光扫过书架上的典籍、墙上的舆图,最后落回自己摊开的急救包。
里面除了药品器械,还有几片她穿越时随身携带的、印着现代医院Logo的塑料卡片(被她当书签用),以及一小块……在竹林救裴煊时,
从他伤口附近发现的、与青铜鼎质地极其相似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暗绿色金属碎片!
“有了!”林薇猛地一拍大腿(动作太大,引得裴煊挑眉),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块暗绿色的微小碎片,
“裴煊,你看这个!这是救你那天,在你身边发现的。
我怀疑,是那青铜鼎崩裂时溅出的碎片之一!
它太小了,当时混乱,可能连袭击者都没注意到。”
裴煊凑近细看,碎片虽小,但在晨光下,那独特的暗绿铜锈和隐约的古老纹路,确实与他在古籍插图中见过的周鼎描述有几分相似!“你的意思是……”
“我们拿着这个!”
林薇眼中闪烁着狡黠又智慧的光芒,
“就说是……嗯,就说你在调查一桩涉及前朝文物的旧案时,偶然在城外发现了这块奇特的金属碎片,疑似古物。身为吏部官员,心系朝廷文物,不敢怠慢,特来甲库寻访古籍图册,对照考证其来历!这理由,光明正大吧?而且,”
她压低声音,
“我们拿着实物碎片去对照,说不定真能触发库档里关于那鼎的隐藏记录,或者……引蛇出洞!那个内应,如果知道我们在查鼎,他能不慌?”
裴煊看着林薇,只觉得这女子头脑之灵活,简直如同她包里那些层出不穷的“奇物”。
这计划,既利用了规则,又暗藏玄机,将被动化为主动!“妙!”他忍不住赞道,眼中燃起斗志,
“此计甚妙!既能光明正大进入甲库查阅,又能投石问路。林医师,你这‘奇思妙想’,可抵千军!”
“那是!”林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正色道,“不过,准备工作要做好。首先,我们得编个天衣无缝的‘旧案’背景,细节要经得起推敲。
其次,你的官服要穿得一丝不苟,派头要足,拿出‘忧国忧民、一丝不苟裴青天’的架势!最后……”
她拍了拍急救包,“我得准备点‘小道具’,万一……我是说万一,遇到点突发‘健康’状况呢?”
她眨眨眼,暗示意味明显。
裴煊了然,无奈又好笑地摇头:“林医师的‘健康关怀’,总是如此……未雨绸缪。”
接下来的两天,裴煊利用职务之便,查阅了吏部尘封的部分旧案卷宗,精心编织了一个涉及地方豪强私藏前朝禁物的“旧案”背景,并选定了几个与此案“可能相关”的、存放有金石图谱的甲库分库作为目标。
林薇则忙着“升级”她的急救包:
用特制的防水油布将小手电和微型放大镜(她称之为“微观辨物镜”)包好伪装;将几片强效止痛药磨成粉,装入小瓷瓶,贴上“西域安神散”的标签;
甚至用植物染料和糯米纸,仿制了几份以假乱真的“古籍残页”,以备不时之需。
“薇煊堂”的“老板”摇身一变,成了裴侍郎身边负责整理古籍、辨识文墨的“女文书”。
林薇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襦裙,头发也梳成了规矩的样式,收敛起跳脱,努力扮演出几分书卷气。只是那灵动的大眼睛和偶尔不自觉流露出的好奇神色,还是让裴煊觉得忍俊不禁。
“林……文书,待会儿进了皇城,务必谨言慎行,多看少说。”马车上,裴煊低声叮嘱,自己也整了整绯色的官袍和银龟袋(吏部侍郎的身份象征),神情端肃。
“遵命,裴大人。”林薇一本正经地应道,随即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希望甲库里的老鼠蟑螂也‘谨言慎行’,别吓着我就行。”裴煊嘴角抽动了一下,强忍着没笑出来。
皇城禁苑,气象森严。朱红的宫墙,巍峨的殿宇,巡逻的金吾卫铠甲鲜明,步伐铿锵。
空气都仿佛凝固着无形的威压。
裴煊亮明身份和“公干”缘由,手续齐全,态度恭谨而持重。负责接待的甲库令(掌管甲库的低级官员)是个五十多岁、面容刻板的老文书,姓孙。
他验看了裴煊的鱼符和公文,又仔细端详了林薇呈上的那块微小碎片(林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神里透着一丝属于老吏的精明和审视。
“裴侍郎心系文物,实乃朝廷之幸。”
孙令史慢悠悠地说着官腔,
“只是甲库重地,规矩森严。查阅相关图谱,需在指定区域,由库吏陪同,不得擅动他物,不得携出,不得污损……”
“孙令史放心,规矩裴某省得。”裴煊应对得体,气度从容,
“这位林文书,精于金石辨识,由她协助查阅即可,裴某在此等候结果便是。”
他故意表现出对“具体事务”不插手,只关心结果的态度,降低对方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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