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百供图 > 第十九章 微开的笼,打不开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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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璇眼里的光一暗,垂下眼帘,小声道:“哦……”

姜璨气喘吁吁地赶到,见她脚下沾满露水与花瓣,蹲下来就要替她穿鞋:“妳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急……来,把脚抬起来。”

若画抓上披风,若扇把发带拿过来,两人也不敢多话,默默为她整饰仪容。

姜璇却忽然转头望向天边,低声问:“六哥,金陵城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姜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江湖烟雨,渔舟唱晚。”

“夜市千灯,鼓乐喧天。”

姜璇睁大眼睛,眼中满是向往。

姜域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线轴上粗糙的木纹。

“以后……若有机会……”

“我带妳去看。”

姜璇猛地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将线轴放进她掌心。

“来,妳放放看。往哪个方向飞,就离妳想去的地方近一点。”

风掠过树梢的刹那,姜璨发现姜璇束发的丝带被吹落,如瀑般长发在风里散开,有几缕拂过姜域的手背。

纸鸢越飞越高,细线在朝阳下泛着银光。

姜璇忽然轻声问:“它能飞到多高的地方?”

姜域望着她被风吹红的眼角,第一次说了真心话

“直到你舍得松开手为止。”

天边云卷云舒,纸鸢高悬着。

琉璃院外不远的竹林小径上,姜铎一袭墨绿长袍,立于疏影间,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竹叶,锁定上空那个不断攀升的小黑点。

神情淡漠地转动了一下,侧首对身旁的姜澍伸出手:“借你弓箭一用。”

姜澍一愣,还未回神,姜铎已然将他腰侧悬挂的长弓一把抽出,搭箭,扣弦,开弓,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疑。

“三哥!你做什么?!”姜澍惊觉不妙,伸手欲拦,但那箭已破空而出。

“咻––!”

高空纸鸢剧震一下,随即线断风断,如折翼鸟般翻落下来。

琉璃院里,姜璇眼睁睁看着那寄托了她所有向往的纸鸢坠落,惊得她连退好几步,嘴唇微张。

风中纸线乱飞,花叶飒然作响。

姜域眼神一凛,抬手接住落下的纸鸢,迅速地抽出箭矢,他低头一看,那箭尾刻着一个“澍”字

姜璨只看一眼便敛眉:“不是四弟。”

若画忍不住道:“怎么会……箭上明明是四少君的名字!”

姜璨摇头:“四弟的弓法,更快,更准,一矢穿心,方才那一箭,力道虚浮,绝非他的手笔。”

姜域捏紧箭身,眼神冷下来,下一刻,他竟毫不犹豫地抬手,反握箭矢,以臂代弓,摆出了投掷的姿态。

“六哥?!”姜璇惊觉,想开口阻止,却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那支箭,被姜域灌注了全身的力道,朝着竹林方向破风而去,速度之快,力道之猛,丝毫不逊于强弓射出。

竹林间,姜澍方才回过神来,正准备质问姜铎为何射纸鸢,忽听一声破空震响。

“快躲!“

那支灌注了姜域怒火的箭矢,破空直袭而来,箭尾贴着姜铎的脸颊擦过!

姜澍反应极快,侧身急闪,箭矢深深钉入两人之间的泥地,箭尾震颤不休。

姜澍震惊之余,转头瞪着他:“你做什么?那是小妹的纸鸢!”

“我知道。”姜铎站稳身子,慢条斯理的拿出方帕擦去脸上血迹。

姜澍一脸难以置信:

“你疯了?她放得那么开心!”

“正因为她开心,才该收回来。”

姜澍怔住,一时无言。

而远处的姜域他本以为姜璇会因失落再哭一场,转身时却见少女眉心紧促,拳头捏的紧紧的

“我要立刻去心海居”

姜璇说完就带着若画若扇走回屋了,姜璨和姜域意味不明的对视了一眼。

心海居前,姜璇静静站在门外等候,一动不动,袖中双指紧扣。

不久后,门微响,一名侍卫走出,朝她躬身行礼:

“小君,掌令在里面等您”

姜璇点点头,应了声:“劳烦”

她抬步走进心海居,身后门立刻阖上,一下隔绝了屋里与外界的一切交集。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再转回身,目光缓缓扫过这个陌生中带着一丝丝熟悉的地方。

她低头,脚步轻轻地沿着廊道往前。

走到尽头,是一道半掩的门,几名侍卫立在两侧,见她到来,皆行礼后默默退下。

她心口微紧,深吸一口气,伸手推门。

门轻响,她绕过屋内高高的青玉屏风,抬眼一望,只见偌大的屋中的地面镶着一片金色的地图,地图被屋内零碎的光线,照的微微发光。

而掌令正站在那图的正中,身着黑底暗纹常服,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少女怔了一瞬,随即收敛心神,缓缓走近,在图外恭敬行礼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落在金陵的位置上,小小一团。

“父亲。”

掌令缓缓回头,面容依旧威严,但语气罕见的温和。

“曌儿来了。”

“都知道了?”

姜璇抬起头,声音清亮:“知道了。”

她屏息片刻,郑重开口:

“女儿愿意出席春仪大会,还请父亲恩准。”

掌令看着她,目光深邃,良久方道:

“既然决定了,便不可后悔。”

姜璇挺直脊背应道:“曌儿绝不后悔。”

掌令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走下台阶,在她面前站定,朝她伸出手来:

“来,为父带你看看。”

姜璇怔了一瞬,搭上他的手时,她忽然发现父亲的掌心比印象中的更温暖。

掌令牵着她,一步一步,踩上那片金色地图。

当她脚步踏实站在上面,掌令才开口,嗓音像远山低雷:

“曌儿。”

“为父拼了小半生,才从兄弟手里抢来这柄权杖,才有今日站在这图上的资格。”

“这次去定安便好好看看,好好选。”

姜璇点点头。

掌令欣慰地笑了笑,他微一抬手,示意姜璇看向铺在地上的地图。

“瞾儿,你可认得这些地方?”

她俯身一探,指尖旋在地图上游走:“我们现在脚下这一块是金陵...”

她又看向旁边几处地名,略一迟疑后道:“其余的,大多听过,知道是哪些世家,但……具体位置,便不太清楚了。”

掌令轻轻点头,道:“无妨,为父今日便带你走一遍。”

“待你从心海居出去时,便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说罢,他率先动身:“走吧。”

姜璇有些小惊讶,又有些懵懂,但还是提了提裙摆,悄悄快走几步,像尾小鱼游入江河般紧跟在父亲身后。

两人从金陵出发,往东而行。

掌令指着地图上金陵以东一处标注着龙纹的区域:“这一片,是圣都,王权所在,皇帝与太子皆居于此。”

姜璇点点头,微微一神情带柔意:“我知道,这里也是母亲的家,她常念叨,说想有机会带我回来看看。”

掌令闻言,眉微挑:“没错,的确是你母亲的故乡。”

“回程时正逢上巳节,若时辰宽裕,便叫璨儿带你去看看。”

姜璇听后,眉眼一弯,笑着应了一声:“好。”

掌令又领着她走过几处地名,指着其一处道:“这里是羽山周氏,那边是高邑薛氏。”

他眉一凝,有些不悦:“那家主薛牧啊,自年轻时便爱与为父作对,这次还是他带头联络诸家,要求你出席。”

“他们两家,皆属三辅。”

他一边走,一边指点讲述,语调沉稳,话语间尽是几十年来看透风云之后的清明。

姜璇侧着头跟在旁边认真聆听,时而点头,时而将眼前景象劳劳记下。

她心中悄然盘算着:“三辅……”

她抬眼看向父亲,问:“那桑水呢?在何处?”

掌令闻言,下巴朝她脚下前方微微一虚点:“你脚下那块便是。”

姜璇连忙低头,后退了半步,低头一看,赫然写着“桑水屠苏氏”

掌令看着她的反应,突然指着那块地叹道:“这屠苏氏,倒也特别…”

“其家规明文,一夫一妻,不容纳妾,故老家主一生只娶一妻,膝下仅得一子一女。”

“原以为那男儿定是继位之人,没想到他临终时,竟把家主之位传给了女儿”

说到这儿,他一声轻叹,眼底浮起些许讽意:“一个年轻女子,肩不能扛,气势也不如男子,如何能独掌一族?”

姜璇闻言,上前一步反驳道:

“才不呢,父亲。”

“善微姐姐她武艺高强,连许多男儿都难敌!她为人磊落,厚道仁义,是我们这一辈中少有的翘楚。”

虽是女子,却能打破只有男子才能当家的陈规,她绝不比任何人差!”

掌令听罢,眉心微微一跳,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淡淡道:“但愿如此吧。”

这时,姜璇还在专注地望着地图,仿佛要将所有地理与世家势力都烙在心里。

可她未察觉,掌令已不知何时绕到床前,在床头一处极其隐蔽的雕花处轻轻一按,一个暗格无声滑开。

他从暗隔中取出一个红色长锦盒,锦盒上缀着一枚鎏金封扣。

他将盒子递到姜璇面前,低声道:“打开它”

姜璇随即照做,指尖轻抚锦盒纹路,缓缓揭开扣子,掀起盒盖。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卷古旧的画轴。画轴被绢布包裹,边角已经磨损泛黄,古老的气味朝姜璇扑面而来。

姜璇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眼看向父亲,神情带着惊疑:

“这…难道是?”

“是百供图”听到父亲说出这个名字,姜璇握着画轴的手都紧了几分。

“这图……”她强压着心头的悸动,话里带着试探和戒备,“除了那所谓的百魂百愿,里面……究竟还有什么?”

掌令闻言,长叹一声,缓缓坐回椅中,威严的面容上浮现出深深的无奈与疲惫…

“已经没人知道了…”

“我也没打开过”他顿了顿,望向那画轴的目光似是回忆,“也打不开。”

“但自你祖父那一代起,就一直传言,此图封着一套绝世武功。”

“绝世武功?”姜璇眉头紧紧蹙起,充满了不解,“可既然打不开,这传言又是从何而来?”

“有人梦中所见,有人走火入魔前喃喃低语”

“但无一人能证实,因这图…”

“有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