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松雅院一片寂静,一盏灯笼自回廊尽头小心翼翼地晃过。
姜璇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寝衣,外头披着件黑色的斗篷,脚步轻巧,手中提着小灯笼,悄无声息地绕过松雅院的守夜侍卫,穿过月洞门,往听竹院去了。
听竹院。
姜璇站在在门前,犹豫不决,纠结万分,手抬起又放下,本来打算改日再说却又折了回来,鼓起勇气在门上叩了三下。
门,竟比她预想中开得更快。
姜域站在门内,显然刚起身不久。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玄色外袍,露出里面红色的寝衣。
他眉宇间还残留着未散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在门开的刹那瞬间恢复清明,一下落在那个裹在斗篷里的娇小身影上
“小妹深夜造访……是有求于我?”他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二哥他帮不了你?”
姜璇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斗篷的系带:“六哥怎么知道我找你,就一定是有事相求?”
你这一身……”他漫不经心地倚着门框,目光从她脚尖游移到脸上。“穿着寝衣,提着灯笼,还专挑侍卫换岗的时辰...”忽然俯身凑近。
“不是瞒着二哥偷溜出来,做贼心虚…”
“还能是什么?”
姜璇被他突然的靠近吓得后退半步,咬了咬唇,猛地抬起头,目光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六哥,我想求你件事,可能会让你有点为难…”
姜域好整以暇地倚着门框:“说说看”
“能不能……教我骑马?”她鼓足勇气说出请求,声音越说越来越小,“我听二哥说你的骑术最厉害的...”
姜域闻言眼睛微微张大,身子从门框上缓缓移开。
那短暂的沉默让姜璇心跳如擂,她慌忙摆手,语速飞快:“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不麻烦你,我、我……”
“行啊。”他忽然出声打断她,尾音带着一丝慵懒的上扬。
“行啊”他忽然出声打断她,尾音上扬。
“真的?”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她脸上止不住地开心,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
“不过...”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指腹搭在她间腕的脉搏上,“得告诉我理由。”
姜璇眼神飘忽,试图躲闪:“我……我就是好奇……”
“撒谎。”他指尖微微用力,感受着那狂乱的心跳,“再给你一次机会。”
姜璇终于败下阵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我其实一直很羡慕善微姐姐…她可以骑马想去哪就去哪…”
她抬眼,带着点羞赧的偷偷看了他一眼。
姜域看着她,忽然笑了:“很好”
“既然是这理由……”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身朝屋内走去,抓上披风和佩剑又走了出来,“那么恭喜你,找对人了。”
姜璇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啊?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姜域头也不回地道:“现在。”
“现在?!”她声音都高了一点,连忙捂嘴,“可是,有侍卫……”
姜域回身看了她一眼,顺手将她斗篷的兜帽拉得更低,几乎要遮住她大半张脸:“放心,”他的语气笃定,“他们会睡得很熟的。”
练马场外,两名侍卫正靠着长枪支撑身体,困倦地打着哈欠,眼皮沉重。
暗处,姜域指尖微屈,两颗不起眼的小石子瞬间射出!打在两名侍卫的太阳穴他们甚至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六哥……”姜璇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地上昏迷的两人。
姜域身影一动,转身对她说道:“你看,是不是睡了?”
姜璇结结巴巴:“可是、可是他们……”
“放心,晕过去而已,死不了。”姜域站起身,直接一把握住她的手,“醒来还能接着站岗,走吧。”
“哎…”姜璇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他牵着跑了起来,两人的影子交错着跑进马场。
马场中央,姜璇站在那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前,仰着头。马喷了个响鼻,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指着它:“它……它不会咬我吧?”
姜域牵着缰绳,低笑一声:“咬你做什么?”他抬手安抚地拍了拍马儿强健的脖颈,“它最懂得……怜香惜玉了。”
姜璇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踩上马镫。
她一只脚刚跨上马背,身体重心还不稳,马儿似乎感受到了生疏的气息,不安地动了动。
“啊!”姜璇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倒去,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这么胆小,怎么学骑马?”姜域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闻言,姜璇连红的快要冒烟…
只见姜域双手扶住她的腰肢,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寝衣覆盖在她肌肤上,稍一用力,便轻松将她托举上马背。
姜域牵着缰绳,引着马在马场外围缓缓踱步,一边侧头问她:“怎么样?怕吗?”
“还好…”姜璇紧紧抓着鞍鞯前的铁环,声音紧绷,“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可怕。”
“是嘛…”姜域语气忽地一转。
下一瞬,他单手在马鞍上一撑,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坚实的胸膛瞬间贴上她的后背,两条修长有力的手臂从她身侧穿过,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圈在怀中,彻底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下!
姜璇被着措不及防的操作,搞得不知所措:“啊……啊!你你你你…!”
“抓好了!”姜域那看似安全感十足的叮咛贴着她耳侧响起,接着…
“驾!”
骏马猛地加速,四蹄翻飞,踏碎一地月光,驰骋起来。
强烈的失重感和扑面而来的疾风让,姜璇吓得叫都叫不出了,身子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双手死死抓着缰绳,眼睛紧紧闭着,只吐出一声破碎的低喊:“啊…啊不行我、我不行…太快了…”
身后传来姜域低低的笑声:
“你闭眼做什么?睁开看呀”
“你不是说想学?闭着眼怎么学?”
“我、我不敢……”姜璇声音发颤。
“放心,”他环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语气肯定“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摔下去!”
姜璇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眼前的世界在颠簸中起伏晃动,模糊的景象飞速掠过,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
“诶?”她惊奇的轻呼。
“睁开了?”姜域察觉她的变化,轻笑一声,声音带着诱哄:“乖,再睁一只”
姜璇又慢慢睁开另一只眼,视野豁然开朗,周围的一切都在疾驰中化作一幅会流动的画卷。
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也稍稍软化。
“这就对了”姜域低声说,“我再带你多骑几圈,你抓抓感觉。”
“嗯……”姜璇轻声应着,尝试着去适应身下马背的起伏节奏。
骑了好几圈后,脸上的紧张一点点褪去,眼角都沾上些兴奋的光
“六哥,”她忍不住侧过头,声音带着一丝雀跃,“好像……也没那么难?”
姜域扬眉:“现在觉得简单了?”
姜璇用力点头,夜风吹得她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的。
姜域看着她这副模样,几日前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他迅速移开视线,强迫自己专注于前方,认真道:
“那你记住一点,别怕不稳,也别回头”
“看着正前方,你眼里只能有你的目的地,别去想别的,也别分心”
“这马呢…和人一样,你越是犹豫不决,它越会欺负你”
姜璇应了一声:“好”
不知不觉间,姜域已经松开了原本紧握缰绳的手,转而只虚扶着她的手臂,掌心微贴,保持着随时能收紧护住她的距离。
可沉浸在初学兴奋中的姜璇却浑然未觉。
时间过得飞快,距离春仪大会仅剩最后七日。
听竹院旁的竹林深处,阳光洒落在铺满竹叶的地面上,光影摇曳。
姜逢身着劲装,手持佩剑,口中念念有词,正重复练习着几个招式。他的动作虽然依旧带着书生的文弱,出剑力道稍显不足,但整体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眼神也多了几分狠劲。
反观姜域,懒洋洋地斜倚在一张竹制的折榻上,一手支着额角,一边打着哈欠,眼皮半阖,仿佛随时会睡去。他瞥了一眼对面精神抖擞的姜逢,懒洋洋地开口:
“我教你的那三招,练得怎么样了?”
姜逢一撩衣袍,颇有自信:“有点基础了吧,你看看?”
姜域眼皮都没抬,只朝身侧侍立的苍佩一抬下巴:“你上,试试他的成色。”
“是”苍佩抽剑而出,朝姜逢一礼,便朝姜逢攻去!
只见姜逢一招未稳,立刻后撤一步,像是要逃,却在转身瞬间反手一撩,直逼苍佩下盘。
苍佩没料到他背身还能出此阴招,慌忙撤步闪避。姜逢却趁其重心不稳,猛然前冲,剑尖虚晃一招直刺向对方面门,逼得苍佩不得不举剑格挡。
就在苍佩抬臂格挡,视线被阻的刹那,姜逢脚下无声无息地一个扫堂腿,苍佩脚下一滑,险些跌倒,稳住之后刚欲还手,姜逢忽地凑近撞剑,剑身一偏同时贴身而上,一记肘击逼向苍佩咽喉
这一连串阴损、迅捷、完全不顾风度的组合招,打得经验丰富的苍佩也手忙脚乱,被逼得连连后退,气息都乱了几分,惊怒交加。
正这时,姜域眼皮一抬,身形一动,整个人凌空跃起,他并指为剑,落在两人之间。
“啧,还是太嫩。”他扯了扯嘴角,没给姜逢丝毫喘息的机会,并拢的手指带着凌劲风,已逼至姜逢咽喉。
姜逢连忙使出那三招的变式应对,可三两下便被逼得连连后退,终是被姜域一脚踹翻在地,滚了两圈才停下。
他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一脸的不甘又无可奈何。
姜域走过去伸出手,姜逢借力被他拉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还行,”姜域评价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再练几天,攻击多用点力,记住,你使的可不是什么情意绵绵剑。”
姜逢眉头紧锁,恼羞成怒:“姜域!你有没有点礼貌?什么绵绵剑,我这是……”
姜域无所谓地耸肩,懒洋洋地拍了拍他的肩:“等你觉得练得差不多了,就找个由头和七弟打一场。真能打成平手,就算你成了。”
姜逢震惊:
“啊?就这?”
“这么简单?”
“就靠这三招?”
“简单?”姜域挑眉,嗤笑一声
“你的目的又不是要赢遍天下英雄,也不是要去打生打死,只是想赢过你大会当天特定的对手而已。”
“这三招,看着不起眼,胜在够贱,够狠,够出其不意”
“谁又会料到一个文弱书生,动起收来竟然是这等阴招”
他随手拔起地上的剑,归入鞘中。
别过头看向竹林深处:“不过嘛…要是真遇到二哥那种的……”
姜逢心有余悸,忍不住追问:“那种的怎么了?你这三招也不行?”
姜域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他:
“就赶紧跑吧,昂。”
“头也别回。”
“保命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