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被挡了一下,也不恼,反而咯咯笑了两声,那笑声像砂纸摩擦般刺耳:“小伙子,别紧张嘛!老婆子我姓孙,街坊都叫我一声‘黑牙婆’。看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老婆子我心善,最是看不得人遭罪。”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掠过袁家人惊惶疲惫的脸,最后又定格在袁梦身上,脸上堆起一个夸张的“慈祥”笑容:“老婆子我在这同安镇几十年,人头熟,路子广。你们这拖老带小的,想找个安稳地方落脚?想寻个活计糊口?尤其是……”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再次瞟向喜娃,以及躲在魏氏身后的狗蛋,“这俩小的,还有你们家这几个女眷,模样都周正着呢!老婆子我啊,最是能帮人‘寻个好前程’……”
“好前程”三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
袁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比赵捕头更直接的威胁来了!这个所谓的“黑牙婆”,分明是个人牙子!
她口中的“寻个好前程”,无非就是要把人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喜娃、狗蛋,甚至她们这些女眷,在她眼里都是待价而沽的“货色”!
难怪赵捕头说“命比钱贱”!在这魔窟里,连人本身,都是可以随意买卖、榨取最后价值的商品!
袁梦感到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死死攥着布袋,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
她必须立刻摆脱这个毒妇!
“不劳费心!我们自有去处!”袁梦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她猛地抬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直刺黑牙婆,“让开!”
黑牙婆被袁梦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眼神里的厉色惊得一愣,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她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老迈穷困的流民老妇,竟有如此气势。
趁着她愣神的瞬间,袁梦厉声对袁大柱喝道:“老大!走!撞过去也得走!”
袁大柱被母亲的厉喝激得一激灵,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狠命一抖缰绳,同时用鞭杆狠狠戳了一下老牛的屁股:“驾!”
老牛吃痛,猛地发力前冲!
黑牙婆“哎哟”一声,狼狈地跳开,差点被牛车蹭到。
她站稳身形,看着绝尘而去的牛车,脸上那点虚假的“慈祥”瞬间褪尽,只剩下刻骨的阴毒和贪婪。
她啐了一口,盯着牛车消失的方向,尤其是袁梦那挺直的、带着一种奇异力量的背影,恶狠狠地低语:
“哼!不识抬举的老东西!进了这同安镇,还想由得了你们?等着吧,总有你们求到老婆子头上的一天!到时候……哼!”
牛车在破败的巷子里狂奔,仿佛要将身后那吃人的目光和腐臭的空气都甩掉。
袁梦没有回头,但后背仿佛被黑牙婆那毒蛇般的视线灼烧着。赵捕头的阴冷警告还在耳边,黑牙婆的贪婪觊觎又紧随而至。
这同安镇,果然步步杀机,暗流汹涌。刚逃离虎口,又入狼窝,而他们,不过是这黑暗丛林里最弱小的猎物。
她攥紧手中的布袋,那里面是全家最后的希望,也是招来灾祸的根源。
她浑浊的眼中,绝望与狠戾交织翻涌。
想活命,想护住这一家子,光逃,是没用的了。
这地狱之门已然踏入,想要不被吞噬,就得……比恶狼更狠!
牛车在颠簸破败的巷子里慌不择路地冲出一段距离,直到袁大柱手臂酸麻,老牛也累得呼哧带喘,速度才不得不慢下来。
惊魂未定的袁家人这才有机会喘口气,彼此打量。
“娘!狗蛋呢?!狗蛋不见了!”
魏氏第一个发现异常,她惊慌地四处张望,声音尖利地划破了短暂的寂静。
她原本紧紧搂着儿子的手臂此刻空荡荡的。
众人闻言,心头猛地一紧,齐刷刷看向原本该缩在魏氏身后的位置——空空如也!
“狗蛋!我的狗蛋!”王氏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猛地扑向车尾,扒着车板向外张望,目光疯狂地扫过身后空荡荡的巷子,“停车!快停车!我的儿啊!掉下去了!肯定刚才跑太快掉下去了!回去找!快回去找啊!”她哭得浑身瘫软,几乎要从车上栽下去。
袁大柱脸色煞白,急忙勒紧缰绳,牛车彻底停住。袁二栓和袁三槐也慌了神,跳下车就往回跑了几步张望,可曲折的巷子里哪里还有孩子的踪影?
“刚才…刚才那老妖婆拦车的时候…是不是…是不是她趁乱…”袁二栓猛地想起黑牙婆那贪婪的眼神和试图摸喜娃的动作,一个可怕的念头窜上来,声音都发了颤。
“放屁!光天化日她敢抢孩子?!”袁大柱吼了一句,但声音里满是色厉内荏。他自己心里也直打鼓,在这鬼地方,有什么是不敢的?
“我不管!回去!回去找!一定是掉路上了!”王氏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捶打着车板,哭天抢地,“我的狗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一直强撑着的袁梦,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了回去。狗蛋!她那瘦瘦小小、总是怯生生的孙子!是掉下去了?还是……真的被那杀千刀的黑牙婆使了手段掳了去?刚才场面混乱,牛车启动得猛,完全有可能!
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她千防万防,还是出了纰漏!
“哭什么哭!哭能把孩子哭回来吗!”袁梦猛地一声厉喝,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冷静,瞬间镇住了王氏的哭嚎和其他人的慌乱。
她浑浊的眼睛里血丝遍布,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逐一扫过儿子儿媳:“都给我闭嘴!听我说!”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火辣辣地疼:“老四,老五!”她看向一直跟在车后,同样焦急却插不上话的袁四喜和袁五墩。这两个半大小子,一路沉默,此刻眼睛都红了,拳头攥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