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的心猛地一沉,那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内心。
她看着陈瘸子潦草包扎完毕,又接过那几株干枯的、几乎辨不出原貌的草药,手指尖都在发凉。
头儿已经不耐烦地转身走了,陈瘸子也跛着脚,揣着刚得的“酬劳”,很快消失在坳子的土路尽头。
破窝棚里,只剩下袁家自己人,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袁梦。
“快,快给娘熬药!”
袁三槐催促着,眼里满是血丝,将那点微末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那几株枯草上。
王氏急忙去找瓦罐生火。
“等等!”魏氏突然出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
王氏和袁三槐都诧异地看向她。
魏氏的心脏怦怦狂跳,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引来不解甚至责怪,但婆婆那句模糊的“别信药”和手臂上诡异的印记,以及陈瘸子与头儿之间那不寻常的眉眼交流,让她无法忽视那滔天的疑虑。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尽可能快速而清晰地说道:“三槐,嫂子,你们不觉得……那陈瘸子和那头儿,有点不对劲吗?”
袁三槐愣了一下,皱眉道:“有啥不对劲?这荒年,谁不是见钱眼开?咱给了镯子,他给药,不是天经地义?”
“可娘刚才……”魏氏急道,差点将袁梦的梦呓说出来,又硬生生忍住,换了个说法,“可我刚才看陈瘸子上药的手法粗得很,眼神也躲躲闪闪。还有那头儿,他拿到镯子后,看我们的眼神更冷了,巴不得我们赶紧消失的样子。他若真有心救人,怎么会把我们打发到这破窝棚来?连口热水都不给?”
王氏听着,脸色也渐渐白了,她想起交出镯子时那头儿毫不掩饰的贪婪,以及那句冰冷的“死活看她造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大嫂……你,你是说……”
“我怕是这药……”魏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她拿起那几株草药,凑到从窝棚缝隙透进来的光线下仔细看,“你们闻闻,这药味是不是有点怪?再想想陈瘸子那药箱,黑乎乎的,什么药都混在一起的样子……”
袁三槐一把夺过草药,放在鼻子下使劲闻了闻,他是庄稼汉,不懂药材,但也觉得这草药散发着一股陈腐中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气,并不像他印象里草药该有的清苦味。
“那……那怎么办?”袁大柱也慌了神,“娘还等着用药啊!”
“不能用这药!”魏氏斩钉截铁,此刻她的眼神异常坚定,那份为母则刚、为家人则强的韧劲被彻底激发出来,“宁可不用,也不能用这来路不明、看着就不对劲的药!万一……万一不是救命的,反而是……”她没敢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了。
窝棚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不用药,袁梦可能熬不过去;
用了这可疑的药,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
绝望再次如同冰水浇头。
就在这时,魏氏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袁梦的手臂上。
那个印记……婆婆昏迷前拼死传递的信息……“别信药”……
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划过魏氏的脑海。
她猛地看向袁三槐和袁大柱:“三槐,大哥,你们守着娘,谁都别动那药!嫂子,你看好孩子。”
“你要去哪?”袁三槐急忙问。
“我出去看看!”魏氏眼神决绝,“这坳子里肯定不止他陈瘸子一个懂草药的!就算别人不懂,这满山遍野,总有些常见的、能消炎止血的草藥!我认得几种,娘以前教过!我去找找!就算找不到……我也得去探探,那陈瘸子到底搞的什么鬼!”
不等他们反对,魏氏已经迅速将自己的头发扯得更乱,脸上抹了些泥灰,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不起眼,然后一闪身,钻出了破窝棚。
野猫坳不大,但住户分散,显得格外荒凉。
魏氏缩着身子,假装漫无目的地走动,耳朵却竖得老高,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坳子尾陈瘸子家的方向。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见陈瘸子回了家,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那头儿竟然也晃悠了过去,左右看看没人,一闪身也进了陈瘸子的屋子!
魏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屋子后面,躲在一堆废弃的柴火后面,屏住呼吸,隐约能听到里面压低的交谈声。
“…………就是个快死的老婆子……用了那药……肯定挺不过明天……干净利落……”这是头儿的声音。
“……嘿,放心……那点药粉……够她受的……就是大罗金仙也……”陈瘸子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谄媚和得意。
“……嗯……算你懂事……那镯子成色不错……等那家子哭够了……撵出去……或者……”
头儿的声音变得模糊,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那股冰冷的恶意却穿透了土墙,让魏氏如坠冰窟!
他们果然没安好心!那药根本不是治伤的,是要命的!
魏氏浑身冰冷,手脚发麻,巨大的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必须立刻回去!
然而,就在她准备悄悄退走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陈瘸子屋后窗台下,随意丢弃着几株刚刚采摘不久、还带着湿气的草药。
其中一种,叶子呈锯齿状,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
魏氏猛地认出来,那是婆婆袁梦以前教过她的一种常见的、用于清热解毒、外伤消肿的野草!叫做“白花蛇舌草”!
而陈瘸子给他们的,却是那些不知名的、散发着怪味的干枯草药!
真相如同闪电般劈中了王氏!
陈瘸子不是没有好药,而是故意不用!
他和那头儿串通好了,根本就没想救袁梦,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打着谋财害命的主意!
或许,他们根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这偏僻的野猫坳,恐怕暗藏着不知多少龌龊!
王氏的心脏狂跳不止,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充满了绝境求生的决绝和发现真相后的冰冷愤怒。
她趁四下无人,飞快地伸手抓了一把那新鲜的白花蛇舌草,藏进怀里,然后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回了破窝棚。
一进窝棚,她立刻将听到的对话和看到的新鲜草药飞快地告诉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