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嘱咐大儿媳照顾孩子，自己则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洞口附近寻找。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她竟在一片斜坡上发现了野薯的藤蔓！
挖开泥土，下面结着好几个拳头大小的块茎。
又幸运地找到几棵认识的野菜。
回到山洞，她让老四老五找来些干柴，自己则用随身携带的、原本用于防身的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火。
火光驱散了黑暗，也带给洞里几人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袁梦清洗了野薯和野菜，没有锅，就用宽大的树叶包裹住野薯，埋进火堆旁的热灰里煨烤。
野菜则用削尖的树枝串着，在火上简单烤了烤。
没有油，没有盐，只有食物最原始的味道。
当袁梦扒开灰烬，取出烤得焦黑滚烫的野薯，剥开外面焦硬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薯肉时，一股混合着焦香和植物清甜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
饿极了的孩子们眼睛都直了，连悲伤的魏氏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袁梦将最大的一个野薯分成几份，递给眼巴巴望着她的三个孩子。
“小心烫。”
喜娃接过那块热气腾腾的薯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小口，被烫得直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含含糊糊地说：“娘…好吃…比蹄髈还好吃…”
袁梦看着小丫头脏脸上那满足又可怜巴巴的神情，心里酸涩涩软成一团。
她又将另一个野薯剥好，递给大儿媳。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魏氏接过，眼泪又落了下来，滴在金黄薯肉上，但她终于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袁梦自己也拿起一小块，慢慢咀嚼着。
粗糙、寡淡，甚至带着点土腥味，但落入空荡荡的胃里，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暖意和力量。
她看着围坐在小小火堆旁，终于暂时安定下来、专注吃着这简陋食物的家人，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心中成型。
火光跳跃，映照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
这顿毫无调味、仅能果腹的烤野薯，对于经历了生死逃亡、几乎绝望的一家人来说，无疑是黑暗里第一缕实实在在的暖光和希望。
而洞外，夜风掠过树梢，隐约似乎送来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自然的声音。
袁梦猛地抬头，警惕地望向洞外无边的黑暗，将手指竖在唇边。
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洞外那丝异响倏忽即逝，仿佛只是夜风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但袁梦脊背上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她维持着凝神静听的姿势，直到耳中只剩下柴火噼啪的轻响和孩子们小心翼翼的咀嚼声。
“娘？”喜娃怯生生地叫了一声，手里还捏着半块野薯，小脸上满是未褪的惊恐。
“没事，”袁梦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声音放得极轻，“快吃，吃完我们得把火熄了。”
希望过后，危机感再度攫住了每个人。
魏氏几乎是机械地将剩下的薯肉塞进嘴里，眼睛却死死盯着洞口。
两个半大少年互看一眼，默默地将柴火移开，让火焰渐渐弱下去。
黑暗重新一点点吞噬过来，带着比之前更沉重的压力。
袁梦的心跳如擂鼓。
她侧耳倾听，那声音又来了——不是风声，是极轻微的、踩过落叶的沙沙声，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她猛地扑向火堆，不顾烫手，飞快地将还在燃烧的柴火踩灭、拨散，用土埋紧。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山洞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嘘！”她极力压低声音，将孩子们和大嫂拢到自己身边，紧紧靠在山洞最里侧的岩壁上。“别出声，一点声都别出。”
冰冷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喜娃把小脸深深埋进袁梦的怀里，瘦小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
魏氏捂住了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
洞外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是脚步声，粗重而杂乱，间或夹杂着压低的、极不耐烦的交谈声。
“…肯定跑不远，带着崽子呢…”“…这边看看，妈的，这鬼林子…”
“…头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小的…”
零碎的话语断断续续地飘进来，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洞里每一个人紧绷的神经。
袁梦感到怀里的喜娃猛地一僵，她立刻更紧地捂住孩子的耳朵，将她整个按在自己胸前，试图隔绝那些可怕的言语。
脚步声就在洞口附近徘徊，火堆的余烬似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儿有灰！还是热的！”
“搜！肯定就在附近！”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袁梦能感觉到大嫂的身体瞬间僵直如铁，绝望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自己的指甲也深深掐进了手心，冰冷的汗珠顺着额角滑落。
完了吗？
刚找到一点生机，就要彻底结束了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刻！
“嗷呜——！”
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突兀地从山林更深处的方向炸响，撕破了夜的寂静。
洞外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妈的，是狼群？”
“听动静不少……火把快熄了……”
“……晦气！先撤！明天再来搜，她们跑不出这座山！”
脚步声变得匆忙杂乱，伴随着几句低声的咒骂，迅速朝着远离狼嚎的方向退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山洞里，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许久许久。
直到确认外面再没有任何人声，袁梦才如同虚脱一般，缓缓松开了几乎痉挛的手臂。
怀里的喜娃抬起头，小脸上全是泪痕，却吓得不敢哭出声。
“走……走了吗？”魏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袁梦没有回答，她只是侧着头，依旧全身心地倾听着。
那声狼嚎之后，山林似乎又恢复了自然的宁静，只有风声掠过。
又过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她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挪到洞口附近，借着岩石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外观望。
外面只有月光下婆娑的树影，再无他物。
她瘫软下来，后背重重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走了……”她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是自己。
压抑的抽泣声终于从身后传来，是魏氏和后怕不已的孩子们。
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依然盘踞不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折磨着每一个人。
袁梦没有哭。
她闭上眼，那些追杀者的话语和那声突如其来的狼嚎在脑中反复回响。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小的……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对喜娃如此执着？
那声狼嚎……太巧了，巧得像是故意为他们解围。
黑暗中，袁梦睁开眼，目光落在洞外无边的夜色里。
这座山，似乎并不仅仅是避难所。
它藏着食物，也藏着更多的危险和……谜团。
她重新抱紧了女儿，那个模糊的念头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坚定——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带着他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