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零五分，谢知远的跑鞋碾过跑道边缘的露水。
手机在运动裤口袋里震得发烫，他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些匿名私信——从系统男孩的标签火起来那天起，装清高靠外挂的骂声就没停过。
昨夜林晓芸的报道让风向软了些，可总有人像盯贼似的盯着他。
他摸出手机，把通知栏划到最底，点下屏蔽所有未关注人私信。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沉，却在看到锁屏壁纸时松了松——那是林晚照偷拍的，他蹲在操场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阳光刚好穿过他汗湿的刘海。
耳机里传来林晚照的声音，是她特意为他录制的《心理调节手册》第三页，声线轻得像沾了晨雾：你不是为他们跑的，是为那些相信你的人。他把耳机线绕紧两圈，按下播放键。
风掀起运动服下摆，后颈的凉意在第一圈起跑时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逐渐升腾的热——像从前无数个清晨，他咬着牙多跑半圈时的热，像林晚照举着应援牌喊我信你时的热。
第二圈过弯道时，他听见场边传来脚步声。
余光扫到秦伟抱着平板站在隔离网外，镜片反着微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动。
谢知远没减速，却在蹬地的瞬间注意到自己的摆臂——从前总像被绳子捆着，肘尖不敢超过身体中线，现在竟自然展开成45度角，腕部随着步频轻轻震颤。
这是林晚照在笔记里写的：他今天说，跑的时候觉得风是从指缝里钻进来的。
呼吸节奏稳了。秦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谢知远差点踉跄，转头时刚好看见教练在平板上记下一行字：起跑姿态：紧绷值↓20%，释放度↑15%。
您怎么
省队老周说你晨跑从不偷懒。秦伟推了推眼镜，平板屏幕映出他微抿的嘴角，我倒要看看，这偷懒能跑出什么名堂。
谢知远没接话，只是加快步频。
第三圈的汗水顺着下颌滴进领口，他却笑了——原来被人认真观察的感觉，比赢校运会时的掌声还烫。
上午九点的评估会开得剑拔弩张。
谢知远坐在会议室最末排，盯着投影幕布上自己的对抗赛视频。
画面里他被江苏队的陈昊挤到内道，肩膀撞在护墙上的瞬间，慢镜头显示他的瞳孔收缩仅用了0.15秒，比技术官报出的同龄选手平均0.3秒快了一倍。
有人质疑他靠外力？秦伟的指节敲在桌上，震得纸杯里的咖啡荡出涟漪，可数据显示，他的神经反射比大多数老队员还快——这是训练出来的，不是抄近路能抄来的。
技术官推了推防蓝光眼镜：肌电图确实有轻微波动，但未达异常阈值。
我们比对了他近三个月的训练日志，这种波动更像高强度适应性反应。
谢知远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空调的嗡鸣。
上回坐这儿时，他还因为数据突增被要求做三次身体检查，现在那些质疑声突然就弱了——弱得像他初中运动会摔倒时，观众席里零星的嘘声。
候选名单加上谢知远。领队合上文件夹时，钢笔尖在最终封闭选拔几个字上顿了顿，下周去海埂基地，让他和正式队员同场试试。
会议室的椅子吱呀作响，谢知远站起来时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
他看向秦伟，教练正低头整理资料，可耳尖的红出卖了他——和上回他在省队破纪录时，秦伟拍他肩膀说不错时的耳尖，红得一模一样。
傍晚回宿舍的路上，传达室大爷举着个牛皮纸包喊他：小林姑娘寄的，说是手作的。
谢知远拆包裹时，封条上的蜡印还带着林晚照惯用的茉莉香。
打开是本硬壳日记本，封面贴着他校运会时的号码布，边角磨得发毛——那是他跑1500米时被人撞掉的，后来林晚照蹲在跑道边捡起来，说要收进故事里。
第一页夹着张褪色的便利贴：今天他摔了，膝盖流血，但没退赛。旁边贴着张照片，他穿着破洞的运动裤，膝盖上的创可贴歪歪扭扭。
第二页是省际赛的成绩单，旁边写着：他比昨天多跑了200米，说要把落下的晨跑补回来。谢知远翻得很慢，每一页都沾着记忆的温度——原来他以为的稀松平常，早被她一笔一画刻进了时光里。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只写着：接下来这一章，我们一起写。他把日记本贴在胸口，突然想起林晚照说过的话：故事最动人的地方，从来不是主角突然变厉害，是他明明可以放弃，却选择再跑一步。
高原耐力测试那天，谢知远的运动手表显示海拔2300米。
陈昊在起跑线上活动脚踝，余光扫过他：听说你进候选了？
嗯。
那我得好好会会你。陈昊笑了笑，可谢知远看见他拇指在虎口里搓了又搓——那是紧张时的小动作，和他初中跑800米前一样。
发令枪响起的瞬间，谢知远感觉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微闪：耐力属性 5已激活。他压下杂念，跟着陈昊的节奏跑。
第三圈时，陈昊突然提速，带起的风刮得他眼角发酸。
场边传来议论声：看他呼吸！
乱了！
谢知远的耳力在系统加持下格外敏锐，可他反而放缓摆臂，舌尖顶上颚，开始四步吸、五步呼的节律。
氧气顺着鼻腔灌进肺叶，他感觉心脏像台精密的泵，每一下跳动都精准地把血液输送到腿部肌肉。
最后400米，陈昊的背影在视野里逐渐清晰，谢知远调整步幅，在过弯道时轻轻一挑——他超过去了。
冲线时计时器显示3分40秒03，比他的个人最好成绩快了12秒。
陈昊撑着腰直喘气，抬头时眼里的锋芒褪了大半：你...真没用什么东西？
谢知远弯腰把掉在地上的号码布捡起来，递给他：我用的，是你看不见的时间。
深夜的康复室飘着理疗仪的艾草味。
秦伟盯着电脑屏幕，谢知远过去七天的训练数据曲线像座平缓的山，晨跑距离从8公里到10公里，力量训练组数从3组到5组，恢复心率从65次/分钟降到58次/分钟——没有突兀的峰值，只有日复一日的攀登。
不是天才，是狠人。他低声自语，拨通总局电话时，窗外的月光正落在谢知远的背上。
那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宿舍，在跑道上反复练习起跑反应，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地面，每一滴都像在说：我不需要被看见，我只需要被相信。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林晚照发来的消息：明天基地发来通知，奥运资格赛前夜要去北京国家训练基地做最后的身体监测。谢知远擦了擦汗，回了个好，指尖悬在屏幕上又补了句：等我写完这一章。
跑道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训练馆外的公告栏——那里贴着新一期的集训名单，谢知远三个字在灯光下泛着暖黄，像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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