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资格赛前夜的北京国家训练基地，谢知远的房间灯一直亮着。
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笔记本电脑里循环播放着陈昊近三年的比赛录像，指尖在触控板上不断暂停、回放——画面里陈昊在最后150米时突然往左切，原本跟在外侧的选手被挤得踉跄半步，就是那零点三秒的空当，陈昊冲过了终点线。
叮——手机屏幕亮起，林晚照的视频通话弹出来。
谢知远赶紧把电脑转向墙面，怕她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
可镜头刚对上，林晚照就皱起眉：又熬夜了？
看战术呢。他抓了抓翘起的发梢，床头散落的分析笔记被空调风吹得沙沙响，你说陈昊喜欢心理压制，具体是...
别急。林晚照的脸在屏幕里凑近，身后是图书馆的落地窗，月光把她的发梢染成银白，我刚整理完他的心理分析报告。她举起一沓打印纸，封皮上用红笔写着《陈昊1500米竞赛心理特征》，他前三场胜利，都是在前程用59秒的400米把对手拖进无氧区。
你看——她翻到内页，这里有他过去七次比赛的心率曲线，第二圈结束时平均心率185，第三圈开始后反而降到178。
谢知远的手指在电脑上调出自己的训练数据：他是故意飙速消耗对手，自己却保留体力？
对。林晚照的笔尖点在报告上，所以你今天预赛压后到第五位是对的——保持在弯道外侧，既不会被他的气流带乱步频，又能观察全场。她忽然笑了，我在现场看你训练时就发现，你调整呼吸的样子像在写代码，每一步都算得精准。
谢知远喉结动了动，把电脑转回来，屏幕里陈昊的冲刺画面与林晚照的脸重叠：那最后150米变向......
他要的就是你慌。林晚照的声音忽然轻下来，你越急着穿插，越容易踩线犯规。
还记得暑假你在走廊折返跑吗？
那时候你说，多跑两步，反而能看清下一个路口。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
谢知远想起七月的正午，他在老房子走廊里跑圈，瓷砖被晒得发烫，林晚照搬着小马扎坐在楼梯口，手机秒表的滴答声和他的脚步声重叠。
她说：别急着抄近道，把每一步的节奏踩实了，路自然就顺了。
我打印了你的报告。他转身拉开抽屉，一沓A4纸整整齐齐贴在墙上，边角用蓝色胶带压着，像挂战旗。
林晚照的耳尖泛起淡粉：那......那你明天比赛时，偶尔抬眼看看。她低头翻着笔记，发顶翘起的小卷在镜头里晃，对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雨鞋在你行李最下层，鞋带要系双结——
知道了。谢知远笑着应下，目光扫过床头的蓝色雨鞋，鞋帮上还留着他用马克笔写的稳字，你明天会看直播吗？
我在解说席旁边的媒体区。林晚照举起手机晃了晃，会举着手机拍你冲线的样子。
视频挂断后，谢知远又盯着墙上的报告看了十分钟。
他起身把空调调高两度，走到窗边。
北京的夜有些凉，风里飘着远处食堂的饭菜香。
他摸出兜里的运动手环，昨天的训练量显示18公里，心率曲线从早晨6点开始就像平缓的山坡，没有大起大落——和林晚照说的一样，他要做的，是把每一步都踩成定海神针。
比赛日的雨比预报来得早。
谢知远站在起跑区，雨丝斜斜地砸在护目镜上，模糊了对面陈昊的脸。
他伸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护目镜边缘的防滑胶——林晚照今早发消息特意提醒的细节。
各就位——
发令枪的脆响混着雨声炸开。
陈昊像颗出膛的子弹，前400米果然飙出59秒！
谢知远跟着跑了两步，又故意慢下半拍，让自己落到第五位。
雨滴顺着护目镜流进衣领，他想起暑假在老房子跑圈时，林晚照举着伞站在屋檐下喊：用舌尖顶上颚！现在他照做了，呼吸立刻变得均匀，每一步的落地声都像敲在鼓点上。
看第三道！
谢知远压得很靠后！林晓芸的解说声通过场边广播传出来，陈昊的战术是拖垮对手，可谢知远似乎......在等！
第二圈过半时，陈昊突然加速。
他的身影在雨幕里晃动，带起的风卷着雨水扑向谢知远的侧脸。
谢知远感觉身边的选手开始急促喘息，有人的脚步乱了，擦着他的胳膊挤向内道——这正是陈昊要的效果。
稳住。谢知远在心里默念，余光瞥见陈昊的影子在积水里拉长。
第三圈末端，陈昊突然往左切，肩膀几乎要撞上谢知远的护具！
谢知远的手指在身侧攥紧，却没有跟着挤——他向外迈了两步，踩着跑道边缘的积水跑。
多跑的十余米让他的视野突然开阔，能看见前方三个选手的脚步频率，能听见陈昊越来越重的喘息。
他宁愿多跑，也不冒险犯规！秦伟在场边握紧记录本，笔杆在纸页上压出深深的折痕，这孩子懂规则，更懂自己！
最后400米直道，雨势渐小。
谢知远感觉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闪烁，耐力属性205点的灼热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开始每50米微提速0.3秒：第一块广告牌，步频188；第二块，190；第三块，192——陈昊的背影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对方的肩膀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这是体能即将崩溃的信号。
最后100米！林晓芸的声音带着颤音，谢知远步频提升到194！
他切内道了！
积水在脚下溅起银花，谢知远的脚尖擦过内道线，陈昊的喘息声就在耳后。
终点线的红色横幅越来越近，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盖过了观众的欢呼，盖过了一切——
3分36秒58！电子屏的蓝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谢知远以奥运A标成绩，小组第一！
看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掌声。
谢知远摘下护目镜，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淌。
他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林晚照——她举着手机站在媒体区最前排，发梢滴着水，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谢先生，发布会现场，记者的话筒几乎戳到他鼻尖，您为什么不在前半程超车？
谢知远望向观众席，林晚照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像颗小小的星。他们想让我慌。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嘴角扬起，可我知道——多跑一圈，也能追上。
当晚，谢知远的手机震个不停。
省队群里炸了屏，赵天宇发了条消息：刚看了回放，真正的强者，是从不被节奏带走的人。后面跟着一长串点赞，最上面是秦伟的语音：总局通知，你入选奥运名单了。
他抱着手机坐在阳台，北京的夜空还飘着细雨。
林晚照的视频通话打进来，背景是她的小书桌，《运动员心理韧性》的专栏稿摊了半桌。
下一站，世界。他对着镜头说，雨丝落在手机屏幕上，把林晚照的笑脸晕成一片模糊的暖光。
明天清晨，林晚照突然说，基地通知要开奥运出征动员会。她身后的窗户透进微光，我看见训练馆前已经挂起红旗了，风一吹，哗啦哗啦的。
谢知远望着远处训练馆的方向，黑暗中仿佛已经看见红旗翻卷的影子。
他把手机贴近耳边，听见林晚照轻声说：明天，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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