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锈心搏动
爆炸的余波像沉重的铅块，压在胸腔上。每一次吸气都扯着后背撕裂的伤口，带进呛人的金属粉尘和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陆青崖瘫在冰冷滑腻的苔藓泥泞里，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耳边是尖锐的耳鸣，混着远处金属结构呻吟崩裂的闷响。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沉浮，像溺水的人，每一次下沉都更深。
左胸深处。
那股细微的、冰冷的麻痒感，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是蛰伏。更深，更沉。像冬眠的毒蛇，蜷缩在心脏最幽暗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锈蚀感。仿佛整个胸腔，从肋骨到肺叶，都被浸入了冰冷的铁水中，缓慢而不可逆转地凝固、矿化。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异常艰涩、沉重，像生锈的齿轮在粘稠的油污里强行转动，发出滞涩的摩擦声。咚…咔…咚…咔…这声音在死寂的耳鸣背景里，清晰得令人心寒。
他艰难地掀开一丝眼皮。视野血红模糊。祭坛方向一片狼藉。扭曲的骨铁基座布满了蛛网般的巨大裂痕，摇摇欲坠。那颗干瘪的肉瘤歪斜地悬挂着，表面剥落的晶体碎片如同黑色的泪滴。凹槽空了。那半块黑石掉在基座下方的泥泞里，像一块普通的焦炭，表面的乌光彻底熄灭。
孽胎……不见了。只有祭坛金属壁上，粘着一滩粘稠的、混合着黑色胎脂和暗红污血的痕迹，像被拍死的臭虫留下的印记。
短暂的死寂。
呜…嗡……
脚下冰冷的金属地面，再次传来沉闷的震颤。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悲怆的共鸣，而是一种……滞涩的、带着强烈摩擦感的……重启声？如同一台沉埋万年、锈蚀严重的庞大机器，被强行注入了最后的能量，试图再次运转。
咔哒…咔哒…咔哒……
清晰的、冰冷的、如同巨大机括强行咬合的声音，从祭坛崩裂的基座深处传来！每一次“咔哒”声，都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和骨骼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整个摇摇欲坠的祭坛残骸，在这重启的机括声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陆青崖左胸深处，那沉重滞涩的心跳，猛地一颤！咚！咔！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锈蚀气息的悸动，顺着脊椎骨缝猛地窜上大脑！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冰冷的培养槽、刺入胚胎的金属神经束、那双巨大漠然的金属眼瞳……还有那只戴着铆钉金属手套、将黑石碎片按向胚胎额头的手！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右手下意识地死死捂住左胸。掌心下，隔着破碎的衣物和冰冷的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那个沉重搏动的“东西”。不是心脏。更像是一颗……被强行塞进胸腔的、冰冷坚硬的金属瘤！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强烈的异物感，挤压着脆弱的肺叶和肋骨，带来窒息般的压迫和深入骨髓的锈蚀寒意。
“咳…咳咳咳！”剧烈的呛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
墨绯月。
陆青崖涣散的视线艰难地聚焦过去。
她侧躺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被煮熟的虾。抓住烟杆引爆的右臂，自手肘以下，已经彻底消失。断口处一片焦黑碳化，边缘残留着熔融状的金属和骨渣，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腰窝处果核碎裂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焦黑的皮肉翻卷着，淡金色的血液混合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灵气的汁液（碎裂果核的残存精华）不断渗出，在身下积了一小滩。妖纹彻底黯淡消失，只留下几道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焦黑的疤痕。她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干裂，每一次咳嗽都带出大口的鲜血和淡金色的碎末，眼神涣散，只剩下一丝微弱的光，死死盯着祭坛方向那重启的恐怖景象。
她也感觉到了。那重启的机括声，那冰冷的震颤，还有陆青崖胸腔里传来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搏动。
绝望。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陆青崖残存的意识。引爆了烟杆，炸毁了“钥匙柄”，崩裂了祭坛，那鬼东西……怎么还能动？！
咔哒！咔哒！咔哒！
机括咬合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祭坛崩裂的基座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尖啸！
轰隆！
祭坛基座靠近陆青崖的一侧，一块巨大的、由惨白骨骼和青黑金属扭曲融合的板块，在机括的蛮力推动下，猛地向外崩飞！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不断涌出浓烈铁锈腥气的洞口！
一股强大、冰冷、带着纯粹机械意志的吸力，猛地从那洞口爆发出来！目标，赫然是瘫在洞口附近的陆青崖！更准确地说——是他左胸腔内，那个沉重搏动的金属瘤！
“呃啊——！”陆青崖的身体被这股吸力猛地拖拽起来！后背撕裂的伤口再次摩擦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抠进身下湿滑粘腻的暗红苔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甲瞬间翻卷崩裂！但那股吸力太强大了！他的身体依旧被一寸寸拖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洞！
“陆…青…崖……”墨绯月嘶哑微弱的声音传来。她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死死抠着冰冷金属地面的缝隙，拖动着残破的身体，试图向他靠近。但腰窝处致命的伤势和断臂的剧痛，让她每挪动一寸都如同在刀山上爬行，淡金的血液在身后拖出断断续续的痕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焦急。
吸力越来越强！陆青崖抠进苔藓的手指已经磨得血肉模糊，身体离那黑洞越来越近！洞口涌出的铁锈腥风扑在他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的恶意。左胸深处，那颗冰冷的金属瘤搏动得更加狂乱、更加沉重！咚！咔！咚！咔！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主动投向那黑暗的源头！
不！不能进去！那里是……坟墓！是那个巨大培养槽的翻版！
绝望的念头如同毒藤缠绕。就在他半个身体即将被拖入洞口的刹那——
啪嗒。
一个冰冷、坚硬、带着熟悉粗糙感的东西，撞在了他死死抠着地面的右手手背上。
是那半块黑石！它从崩裂的祭坛上掉落，被吸力卷动，滚到了他手边！
入手冰冷沉重。那曾经带来微暖、最终将他拖入深渊的石头。此刻，它表面的符文死寂一片，如同最普通的顽石。
但就在陆青崖的手背触碰到它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如同垂死萤火，竟再次从冰冷的石面透出，顺着他血肉模糊的手背，极其微弱地渗入！
这股暖流太微弱了，根本无法对抗那黑洞的恐怖吸力。但它渗入的刹那，陆青崖左胸腔内，那颗狂乱搏动的冰冷金属瘤，猛地一滞！
咚…咔…
搏动，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顿挫！
就是这一瞬！
陆青崖涣散的竖瞳中，一点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凶光猛地炸开！不是理智，是野兽濒死时咬向猎人咽喉的反扑！
他不再抵抗那吸力！反而借着吸力拖拽的势头，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同时，那只攥着冰冷黑石的右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地将黑石——砸向自己剧痛窒息的左胸口！砸向那个沉重搏动的异物所在的位置！
砰！
黑石冰冷粗糙的棱角，狠狠撞在胸骨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更剧烈的变化在内部！
嗡——！！！
那半块黑石在撞击到胸口的瞬间，表面的符文如同回光返照，骤然亮起一丝极其黯淡、却带着尖锐穿透力的幽暗乌光！这乌光如同一根冰冷的毒刺，狠狠扎进了陆青崖的胸腔！精准地刺中了那颗搏动滞涩的金属瘤！
嗤啦！
一种只有陆青崖自己能“听”到的、仿佛烧红烙铁按上生锈铁板的腐蚀声，在他胸腔深处猛地响起！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超越了肉体的极限！像是灵魂被那根冰冷的乌光毒刺狠狠贯穿、灼烧！陆青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裂般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摔落！鲜血如同喷泉，从口鼻中狂涌而出！
左胸处的皮肤，在乌光刺入的瞬间，猛地向内凹陷！皮肤下的肌肉组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剧烈痉挛、扭曲！紧接着，皮肤表面，以黑石撞击点为中心，迅速浮现出一片蛛网般的、暗沉如黑曜石的……诡异斑痕！那斑痕如同活物，在皮肤下微微搏动，散发出冰冷刺骨的金属锈蚀气息！
而那颗被乌光毒刺贯穿的冰冷金属瘤，搏动……彻底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沉重的冰冷。像一块烧红的铁被瞬间淬火，凝固成了最坚硬的顽铁，沉沉地压在心房上。
那股从黑洞中传来的、恐怖的吸力，在金属瘤停止搏动的瞬间，如同被斩断了源头的绳索，骤然消失！
陆青崖弓起的身体失去吸力牵引，重重砸回冰冷的苔藓泥泞里，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带出大口的污血。他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那半块紧贴胸口的黑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左胸皮肤上那片蛛网般的暗沉斑痕，随着他艰难的喘息，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起伏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滞涩感。
咔哒…咔哒……
祭坛基座黑洞深处，那重启的机括声，在吸力消失后，依旧在响。但节奏明显变得混乱、滞涩，带着一种失去目标的茫然。金属撕裂的尖啸声也减弱了。
短暂的死寂再次降临。只有陆青崖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墨绯月压抑痛苦的呛咳声，在巨大的、如同金属坟墓般的腔体中回荡。
陆青崖涣散的目光，越过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落在左胸皮肤那片冰冷的暗沉斑痕上。
那不是纹身。
是烙印。一个由冰冷金属和自身腐朽血肉共同构筑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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