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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三日后,薄暮。

江城旧港的仓库街被雨洗得发亮,霓虹在积水里碎成一道道猩红电蛇。洛宇天与白婉玲并肩走出“天记”药材铺——那里刚把最后一味镇魂草打成小包塞进他手心。雨水顺檐角滴落,砸在铁皮屋檐,像无数细小的铁马冰河。

白婉玲撑一把黑伞,伞骨是乌木鎏银,雨滴击打发出轻而脆的“哒哒”。她穿月白色立领旗袍,腰线收得凌厉,一步一泓水纹。刚要说话,洛宇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专属铃声《落雪》,莫墨的来电。

“老大,玉家内堂的暗花榜更新了。”

莫墨的声音透过耳机,带着电流特有的冰冷颗粒感,“目标:洛宇天。赏金:三千万现金加一部玉家武库秘匙。时限:七日。接榜的第一批猎人——北湖五残——已经离港,预计十五分钟后到你坐标。”

洛宇天“嗯”了一声,目光掠过雨幕尽头。那里,五道畸形剪影正踩着积水步步逼近,雨线在半空就被无形劲气切成碎珠。

北湖五残。

老大铁拐李,左腿齐膝而断,玄铁拐重七十三斤,拐尖藏三棱刺;

老二独臂张,右袖空空,左臂却粗如常人大腿,指缝夹着四枚柳叶刀;

老三聋耳赵,耳廓被利器削平,只剩两个小洞,嘴里咬着一根铜哨;

老四驼背孙,脊椎弯成一张拉满的弓,背后竹篓里簌簌爬出铁背蜈蚣;

唯一的女子毒哑柳,面纱遮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一只灰白一只碧绿,腰间缠着软剑“雨丝”,剑身薄得能透过雨光。

白婉玲把伞往洛宇天那边倾了倾,自己半边肩膀立刻被雨浸透,布料贴肤,透出冷白。她轻声道:“我来。”

洛宇天侧头,看见她耳后那粒朱砂痣在雨里像一颗将坠未坠的血珠,便笑了笑:“别弄坏旗袍。”

话音未落,毒哑柳已先出招。

软剑“雨丝”一抖,雨珠被剑风拉成千万根银针,铺天盖地。白婉玲手腕轻旋,伞面“砰”地炸开一层淡青光幕——伞布内侧绣的“水镜纹”阵法激活,雨针射上光幕,悉数被折射回去,去势更疾。毒哑柳脚尖一点,身形如蛇,软剑反卷,将反射的雨针悉数收拢,剑身却因此蒙上一层霜,动作微微一滞。

这一滞,便是破绽。

白婉玲左袖滑出一柄短刺,通体青钢,长不过一掌,名“惊蛰”。她身形似惊鸿掠水,伞面仍旋转,雨幕被撕开一道真空。惊蛰刺尖寒芒吞吐,直点毒哑柳腕脉。后者仓促回剑,“叮”一声脆响,软剑被短刺震得弯如满月,剑脊浮现细裂纹。

另一边,铁拐李已高高跃起。独腿在空中抡出半圆,铁拐带风雷之声砸向洛宇天头顶。洛宇天没退,指虎一翻,罡气凝成金色涡流,正面迎拐——“铛!”金属撞击炸出刺目火花,铁拐被生生震偏三寸,拐尖插入水泥地,碎石激射。洛宇天借势滑步,指虎擦拐而下,直削铁拐李握拐的虎口;若非后者松手得快,五指便要被齐根削断。

独臂张的柳叶刀从左侧旋来,刀光连成一片银色扇面。白婉玲伞柄一拧,伞骨“咔啦”弹出三截短棍,棍端有细链相连,化作三节鞭。她腰肢后仰如弓,鞭梢掠空,精准抽在刀面,“当当当当”连珠脆响,四柄柳叶刀被震得倒飞,其中一柄擦过独臂张自己面颊,划出一道血线。

聋耳赵的铜哨响起。

哨音尖细,却带着古怪的震颤频率,周围雨幕瞬间被震成白雾。白婉玲耳膜一痛,身形微晃;洛宇天袖口滑出两枚铜钱,屈指弹出——“嗖!嗖!”铜钱破开音障,一枚打歪铜哨,一枚嵌入聋耳赵肩胛,哨声戛然而止。

驼背孙趁机掀背篓。数十条铁背蜈蚣弹射而出,壳色乌青,毒钩在雨里泛蓝。白婉玲脚尖一点,旗袍下摆旋出圆弧,雨珠被劲气震成细雾,雾中“嗤嗤”连响,蜈蚣尚未近身便被寒气冻成冰雕,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毒哑柳见同伴颓势,面纱下发出无声的厉啸。

她弃了软剑,双手一扬,袖口飞出两团墨绿磷火。火借雨势,竟不灭反旺,直奔洛宇天面门。白婉玲眸色一冷,伞面骤合,伞尖“铮”地弹出一截雪亮枪刃。她整个人连伞带刃化作一道白虹,穿雨破火,枪刃贴着毒哑柳面纱掠过——

“哧啦!”

面纱、发髻、连同左耳耳坠被一并削落。面纱下,是一张遍布青色符纹的扭曲面孔;符纹遇雨即燃,发出细小爆鸣。毒哑柳踉跄后退,踩碎积水,溅起黑红水花。她低头看胸口——旗袍枪刃留下的裂口处,一朵冰晶正迅速绽开,将她半边身子冻在原地。

五残之首的铁拐李拄拐欲起,洛宇天已贴身而至。

指虎叩击拐身,发出“当”一声悠长金属吟。铁拐寸寸龟裂,裂缝里迸射金芒。拐碎,李的断腿失去支撑,重重跪地。洛宇天抬手,指虎停在对方眉心一寸,罡气掀得铁拐李头发向后绷直。

“告诉玉家——”

洛宇天的声音混在雨里,像刀锋贴着耳廓,“暗花我接了。让他们把棺材准备好。”

话音落,五残已再无一人站立。

雨势忽大,噼啪砸在仓库铁皮屋顶,掩盖了远处引擎的轰鸣——那是玉家第二批猎人的车队,正卷起泥浪,破雨而来。

白婉玲甩去伞面水珠,侧头对洛宇天弯了弯眼睛,声音轻得像雨丝:

“旗袍没坏。”

洛宇天低笑,指腹抹去她肩头那粒将坠的雨珠:“好,回家给你熨。”雨幕未收,旧港的灯牌在积水中抖出一圈又一圈血红色的涟漪。

洛宇天与白婉玲并肩往巷口走,鞋底踏碎水镜,身后横七竖八躺着北湖五残——铁拐断成三节,铁背蜈蚣冻成青灰色的冰雕,磷火残焰在雨里“嗤嗤”地冒着白烟。空气里混着焦糊、铁锈与冰碴的味道,像一场刚落幕的冷焰火。

远处,两道车灯刺破雨帘,晃得人睁不开眼。

改装的乌尼莫克越野停在巷口,车门“嘭”地弹开,莫墨撑着一柄黑胶伞跳下来。伞面印着淡金色的“M”字暗纹,雨点砸上去,像落在烧红的铁板上,瞬间蒸成雾。

她穿墨绿色工装短风衣,腰封勒得极细,左侧挂着寸长的战术手电,右侧别着一排细长钢针。手电光束在地面一扫,照见冰渣里残留的符纹残迹,她眉梢轻轻一挑:“来迟三十秒,错过开场舞,可惜。”

莫墨抬手,把一叠还带着体温的照片递到洛宇天面前。

照片是长焦镜头拍的——玉家内堂暗室,一盏青釉油灯,灯下铺开暗花榜卷轴,朱砂圈住的正是洛宇天的照片与价码。卷轴旁,一只戴玉扳指的手按在朱印上,指背青筋暴起,像要滴出血来。

“玉家现任家主玉文苍亲自盖印。”莫墨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里面的火药味,“少主玉龙双被关进祖祠后山,铁门锁了三道,钥匙在玉文苍贴身管家手里。”

洛宇天用指腹抹去照片上的雨珠,目光落在卷轴最下角一行小字——

“生死勿论,留全尸者加赏。”

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老人家还是这么讲究。”

白婉玲把伞往莫墨那边倾了半寸,替她挡掉斜飞的雨线,声音温软却带着冰渣:“第二波什么时候到?”

莫墨抬腕看表,表盘是冷光的,数字跳成“23:17”。

“十七分钟后,玉家‘碎星组’会在外环高架设卡,领队的叫玉阙,玉龙双的堂兄,擅弓,用的是三石复合重弓,箭簇淬‘眠龙涎’,见血封喉。”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车上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乌尼莫克后厢门“哗啦”一声滑开,冷气混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一整面墙的武器匣。

最左侧,凤仪圭的赤曜石剑鞘被嵌进减震海绵,旁边躺着君尤怜的冰魄针匣,针匣外壳结了一层薄霜;玉龙双的备用长枪横置,枪尖套着软木,却掩不住森冷锋芒;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只乌木长盒,盒面烫金纹路是一只张翅的鹤。

洛宇天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副新的指虎。

通体黯金,指节处嵌了四粒极小的“镇魂晶”,是北境雪魃额骨炼的,专克魂体;虎背刻着极细雷纹,一按机括,罡气可瞬间增幅三成。

莫墨抬手,啪嗒一声合上盒盖:“玄铁底胚,我亲手锻的。玉家既然想玩,总得让他们听听更响的动静。”

巷口外,雨忽然停了。

风把乌云撕出一道裂口,月光像一把薄刃斜斜插下来,照得满地冰渣泛出幽蓝冷火。

远处高架上,车灯长龙已现,轰隆隆的马达声滚过水洼,像一条钢铁巨蟒正朝旧港游来。

白婉玲把伞收了,水珠甩成一道银弧。

她低头整理旗袍下摆,手指一勾,开衩处竟露出枪套——一柄象牙柄的掌心雷,小巧,却足够在七米内掀开头盖骨。

“旗袍不用熨了。”她抬眼,眸色比月光还亮,“今晚换件新的。”

洛宇天戴上新指虎,指节咔啦一声咬合。

他侧头,对莫墨道:“玉龙双的坐标。”

莫墨报出一串数字,末了补一句:“祖祠后山有雷池阵,踏错一步,万箭穿心。”

洛宇天点头,笑意终于漫到眼底:“那就让他们听听,万箭齐发之前——心跳的声音。”

乌尼莫克重新点火,引擎低吼。

车灯扫过满地狼藉,冰与火、血与钢的残骸在光柱里一闪而逝。

越野刚驶出巷口,夜空中突然炸开一束红色信号弹,像一滴滚烫的血坠入黑水,照亮了更远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