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鹅毛令 > 第27章 踏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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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幅小图画完,万裂将谱子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天光仔细端详。阳光透过纸页,将炭笔的线条与朱砂的圈点映得愈发清晰,文字与图谱相互印证,原本抽象的招式瞬间变得直观可感。他轻轻弹了弹纸页,炭粉簌簌落下些许,却丝毫不影响图谱的完整——这两笔炭画,像是为冰冷的文字注入了灵魂,让“扫云式”从纸上的口诀,变成了能看、能学、能练的鲜活招式。

万法门的轻功“踏雪步”,曾是江湖中人人称羡的绝技——初代门主在雪山之巅观雪落无痕,悟得“以轻御重”的步法精髓,可随着岁月流转,传承渐渐断层,到万裂接手宗门时,只余下“轻踏雪地无痕迹”这一句模糊的传说。弟子们照着残缺的口诀练习,要么踩在雪地里深陷半尺,要么急行时失衡摔倒,连“轻踏”的门都摸不到。

为补全这门轻功,万裂特意选在寒冬腊月,带着两名随从亲赴西域雪山。彼时雪山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一片纯白,连风都裹着冰粒,刮在脸上生疼。万裂却毫不在意,脱下厚重的棉靴,只穿一双薄底布鞋,便踏入齐膝深的积雪中。他先按常规步法行走,脚掌全贴在雪面上,每一步都陷下深深的雪坑,积雪没过脚踝,拔出脚时还带着成团的雪沫——这正是弟子们练招时的窘境。

而后他开始试验:先深吸一口气,将内力缓缓提至腹部,感受着气流在丹田处凝聚,再轻轻将力道下沉至足底。抬脚时,他刻意将脚跟微微抬起,只让脚尖触碰雪面,落地时力道轻得像一片雪花——雪面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圆点,连半寸都没下陷。他反复调整姿势,从提气的力度到脚尖触雪的角度,一次次在雪地里来回行走,薄底布鞋很快被雪水浸湿,冻得脚趾发麻,可他依旧专注,连随从递来的暖酒都顾不上喝。

就这样在雪山待了七日,万裂终于摸透了“踏雪步”的精髓。回到宗门后,他立刻在残缺的“踏雪步”谱册上提笔批注,墨色沉稳,字字都藏着亲身体验:“雪地行走时,需提气于腹,使内力如暖泉般萦绕丹田,不可散、不可急——气散则力泄,气急则身浮。脚尖轻点地面时,需如蜻蜓点水般轻触,脚跟务必微抬离雪面半寸,露出鞋底边缘即可——这般脚尖触雪面积小,可减少下陷;脚跟不沾雪,自然不会留下深痕,走过后风一吹,浅印便会消散。”

写到隐匿与急行的差异时,他特意加重了笔力,仿佛要将实战中的细节一一剖开:“若需隐匿行踪,比如追踪敌人或躲避探查,可将内力凝于足底,如聚沙成塔般汇聚于脚掌前半段,每步落雪时,以极细微的力道震散脚下积雪——雪粒被内力震得向四周散开,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浅印,即便在阳光下,不细看也难以察觉。”

“若遇紧急情况需急行,切不可学寻常步法大步跨跃!”他在此处画了个醒目的警示符号,再续道:“应借脚尖蹬雪的反力轻跃,步幅控制在半尺以内,频率却要快如鼓点——脚尖一触雪面便立刻发力,身体如飞燕掠雪般向前滑行,落地时依旧以脚尖先触雪,如此既快又稳,不会因步幅过大导致重心偏移。我曾在雪山试过,这般急行半个时辰,雪面上只留下一串细密的浅点,远看竟像风吹过的痕迹。”

批注的墨迹在谱册上干透后,万裂盯着纸面仍微微蹙眉——“提气”“轻点”这些字眼,对初习者而言终究抽象。他转身从书架上取来一张崭新的宣纸,纸页洁白如雪,正好能模拟雪地的质感。又从笔洗中拣出一支兼毫笔,蘸了浓淡适中的墨汁,在案上铺开宣纸,准备用图画将两种步法的差异直观呈现。

画左侧常规步法的深痕时,万裂握着兼毫笔的手刻意放缓了动作,指尖微微用力,让笔锋始终贴在纸面,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他要让这处“笨拙”的脚印,每一笔都透着真实的沉重感。

他先从脚印的前端起笔,笔尖顺着纸面缓缓向右下方移动,勾勒出一个宽大的轮廓。与画“踏雪步”浅印不同,这道轮廓没有丝毫流畅的弧度,反倒在边缘处刻意停顿了数次,每次停顿都用笔尖轻轻蹭着纸面,带出细碎的墨点——有的墨点大如芝麻,有的细如针尖,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轮廓边缘,像极了积雪被脚掌踩实后,边缘翻起的粗糙雪粒。他盯着这些墨点看了看,又用笔尖补了几处更淡的墨痕,模拟雪粒半融半冻的斑驳感,让脚印边缘看起来更显粗糙。

勾勒完轮廓,万裂蘸了些淡墨,在脚印中间轻轻晕染——墨色从中心向四周慢慢散开,边缘渐渐变淡,形成一片深浅不均的阴影,恰如阳光照射下,雪坑底部呈现的暗沉感。随后他换了支更粗的狼毫笔,蘸满浓墨,顺着阴影的最深处,向下画了三道粗重的黑色箭头:第一道箭头对着脚印前端,指向脚趾发力的方向;第二道对着脚印中部,垂直向下;第三道对着脚印后端,微微向后倾斜。每道箭头都画得格外用力,笔锋压得纸面微微发皱,箭头尖端更是深深扎进纸页纹理中,仿佛要穿透宣纸,直抵案桌——那力道,像是要将常规步法“深陷”的窘境,透过笔尖狠狠印在纸上。

画完箭头,他又取来小楷笔,在每道箭头旁细细写下“下陷三寸”四字。字体选用厚重的楷书,横画粗重,竖画挺拔,落笔时特意放慢速度,让墨色在纸上凝得更沉,与深痕的厚重感完美呼应。写完后,他还对着字迹吹了吹,等墨色稍干,又用指尖轻轻摸了摸,确认字迹有微微凸起的质感,才继续往下画。

到了脚印后半段,万裂特意将轮廓向外加宽了半寸——这是模拟脚跟完全落地时,因受力面积大而压出的更深印记。他用浓墨将后半段轮廓描得更粗,边缘的墨点也加得更密,甚至在轮廓内侧画了几道细小的横线,模拟脚跟压过积雪后,雪层堆叠的纹理。最细致的是脚趾痕迹:他用极细的狼毫笔,在脚印前端画出五道长短不一的细墨线,分别对应拇指到小指的形状——拇指的线条略粗些,还微微向内弯曲;小指的线条最细,末端轻轻收笔,连脚趾间的缝隙都用淡墨勾出一道浅浅的弧线。

画完最后一笔,万裂将宣纸微微提起,对着光看了看——脚印的宽大轮廓、粗糙边缘、深陷阴影,还有清晰的脚趾痕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立体,仿佛不是画在纸上,而是真的有人踩在雪地里,留下了这样一个深可见骨的脚印。他甚至能想象出,下一秒就会有积雪从脚印边缘簌簌滑落,在“雪坑”旁堆起细碎的雪堆,将这笨拙的步法痕迹,衬得愈发明显。

轻毫点雪:万裂妙绘“踏雪步”的轻盈浅印

转而画右侧“踏雪步”的浅印时,万裂握着兼毫笔的手骤然一轻,连手腕的弧度都变得柔和——方才绘常规深痕时的沉凝力道全然褪去,笔尖似沾了晨露的柳絮,在宣纸上轻点轻提,满是灵动。

他不再费力勾勒完整的脚印轮廓,只将笔锋轻轻一捻,蘸取极少量浓墨,而后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落纸,只一瞬便提起,在纸上留下一个圆润的小黑点。那墨点大小恰好如一粒饱满的米粒,边缘锐利而干净,没有丝毫墨晕向外扩散,像极了脚尖带着内力轻点雪地,只触碰到最表层雪粒便迅速收回的痕迹。他沿着宣纸右侧,每隔半寸便点下一个墨点,点与点之间的间距分毫不差,连成一条流畅的直线,既不歪斜也不卡顿,仿佛能看见有人踩着“踏雪步”,以均匀的节奏轻盈前行。点到第七个墨点时,他忽然停下,对着纸面端详片刻——发现有个墨点略大了些,便用干净的笔锋轻轻吸去一点墨色,直到所有墨点大小一致、圆润如初,才继续往下点。

在墨点右侧,万裂换了支狼毫小楷笔,蘸了极淡的墨汁,画出一道向上扬起的弧线。弧线的起点贴着最前端的墨点,而后缓缓向上弯曲,到中段时弧度渐缓,末端则轻轻散开,化作三缕纤细如发丝的墨丝,墨丝随风飘动般向斜上方延伸,像是冬日里的微风拂过雪面,将浅印旁的细雪吹得轻扬。他特意将弧线画得极淡,淡到近乎与宣纸的白色融为一体,只有对着光才能看清,以此模拟风雪中浅印易被掩盖的特质。

弧线旁的标注,他也写得格外讲究。用小楷笔蘸了比弧线更淡的墨,写下“仅陷半分,风吹即散”八个字。字体选用飘逸的行书,笔画间带着细微的牵丝,“半分”二字写得格外小巧,“风吹即散”四字则笔画渐轻,最后一笔几乎要隐入纸中,与“踏雪步”轻盈无痕的精髓完美呼应。写完后,他还怕字体过于厚重,特意用宣纸轻轻吸去表面多余的墨色,让字迹透着一种朦胧的轻灵感。

为了让“浅”的特点更突出,万裂又在每个墨点的正下方,用干净的笔锋蘸了极淡的墨,轻轻扫出一道不足半寸的短线。那短线淡得近乎透明,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像是脚尖触雪时,只在雪层表面留下一道极浅的压痕,稍一受力便会消失。他扫得格外小心,力道轻得仿佛怕惊扰了纸上的“雪地”,每道短线的长度、淡浓都保持一致,与上方圆润的墨点呼应,既凸显了“仅陷半分”的真实感,又不会破坏整体的轻盈意境。

画完最后一道短线,万裂将宣纸平铺在案上,对着整幅“踏雪步”浅印图轻轻吹气。墨点依旧锐利,弧线与短线在风中似有若无,仿佛下一秒,那道向上的弧线真会化作一阵风,将那些米粒大的墨点轻轻吹散,彻底消失在洁白的“雪地”上——这正是“踏雪步”最精妙的地方,也是万裂想要通过图画,让弟子们一眼悟透的真义。

画完脚印,万裂又在两种脚印旁各添了一个小小的人物剪影。左侧人物的身形被画得有些歪斜,躯干微微前倾,双臂下意识地张开,像是在努力维持平衡;双腿弯曲,右腿深深陷在“雪坑”(对应左侧深痕)中,裤脚处还画了几道向下的墨线,模拟积雪沾在裤管上的沉重感。右侧人物则完全不同——躯干挺直,脊背如直线般端正,双臂自然垂在身侧,衣袂用飘逸的墨线勾勒出向上扬起的弧度,像蝶翼般轻盈;双腿微屈却不僵硬,左脚尖轻轻点在“雪地”上,右脚正处于抬起的状态,脚尖绷直,连头发丝都被画成几缕向上飘动的细线,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步法轻盈跃动。

两幅图完成后,万裂将宣纸铺在阳光下端详。左侧深痕的厚重与右侧浅印的轻盈形成鲜明对比,人物剪影的姿态更是将两种步法的优劣展现得淋漓尽致——无需多言,只需一眼,便能看清常规步法的笨拙与“踏雪步”的精妙。他满意地将这幅对比图贴在“踏雪步”批注旁,用浆糊仔细粘牢,让文字与图画相互印证,从此弟子们再习“踏雪步”,只需对着图谱揣摩,便能轻松理解“轻踏无痕”的真义。

这页批注与图谱,让失传多年的“踏雪步”终于重见天日。此后弟子们照着练习,再没人在雪地里深陷难行,甚至有“玄黄阶”的弟子,练了半年便能在雪地行走而不留深痕,“踏雪步”也再度成为万法门的招牌轻功,在江湖中传为美谈。

这样的批注与增补,遍布《万法武学录》的每一卷。万裂常常在书房待到深夜,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在墙上,案上摊着泛黄的旧谱,手边放着笔墨与尺子——遇到招式衔接的难点,他便起身在书房里比划,琢磨透了再坐回案前,将心得一一写下。有时为了验证一句批注,他还会叫来“太极级”弟子对练,亲身体验招式效果,再修改批注里的细节,直到每一句话都经得起实战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