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时光,一晃而逝!
陆明渊这五天都在赵夫子的小院中苦读,连下地都很少!
那堆积如山的四书五经,常人穷尽十年光阴亦难通读,更遑论尽数背诵。
可在陆明渊那异于常人的“过目不忘”天赋面前,它们不再是晦涩难懂的天书。
他以一种近乎机械的效率,将文字刻入脑海,再以超凡的记忆力将其复述。
赵夫子最初的震惊,早已被一种深入骨髓的狂喜所取代。
他看着陆明渊,眼神里再无半分世俗的迟暮,而是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对“状元之才”的期许,是对“青云路”的憧憬。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是在官场刚正不阿,不同于浊流之辈!
如今却发现,命运竟在他行将就木之时,送来了一块璞玉。
“明渊,你果然是上天赐予我大齐的读书种子!”
赵夫子颤抖着手,将《周易》的最后一页合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这五日,他每日考教,从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陆明渊从未让他失望,每一次的对答如流。
“四书五经,你已尽数背诵,根基已然稳固。”
赵夫子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胸中激荡的情绪。
“接下来,你每日温习一本古籍,确保字字不漏。老夫每日会考教你一回。但这只是其一。”
他站起身,苍老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格外挺拔。
他走到书房深处,那里有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书柜。
打开柜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又从旁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叠宣纸,一锭徽墨,一方端砚。
这些物件,皆是上品,平日里赵夫子自己都舍不得用。
他原以为至少要半月之后,待陆明渊对经义的理解更深一层,才会将这些交予他。
没想到,这孩子的进度,远超他的预料。
他将笔墨纸砚,郑重地放在陆明渊面前的案几上。
“明渊,你如今有两件事,需得日夜精进。”
赵夫子拈起一支狼毫笔,笔锋在空中虚点,语气变得严肃而郑重。
“其一,便是练字。”
他顿了顿,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老夫看过你的字,如鸡爪爬泥,实难入目!”
“想那科举之路,考官评卷,第一眼看的便是字迹。”
“字如其人,若字迹潦草,纵有锦绣文章,亦难博得青眼。此乃门面,万万不可轻忽!”
陆明渊微微垂首,心中并无不悦。
他深知,前世他以键盘为笔,手写之物,多是潦草笔记,能辨认已是万幸,遑论美观。
写那话本的时候,他一横一竖都能慢慢写,不着急!
可到了科举考场,考官可不会等他!
这练字,确实是他的短板,也是他必须补齐的一课。
“其二,便是文章。”
赵夫子放下狼毫笔,拿起那锭徽墨,在端砚上轻轻研磨起来。
墨汁在砚台中晕开,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科举科举,到了最后,终究还是要靠文章取胜。”
“你背诵经义,只是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文章之道,才是真正考验你对圣贤之道的理解与阐发。”
“如何破题,如何承题,如何入题,如何出题,如何起承转合,如何引经据典,如何遣词造句……这其中的复杂与精妙,远胜于背诵。”
赵夫子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深邃。
“能否高中科举,最重要的,便是你的文章写得如何。”
“它不仅仅是文字的堆砌,更是你胸中丘壑的展现,是你对天下大道的认知。它,是你的心。”
陆明渊听着赵夫子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他前世虽也饱读诗书,但多是现代文学,对于这种八股文的严谨结构和内在逻辑,却是从未涉猎。
这无疑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一个需要他将现代思维与古代规矩相结合,才能破解的难题。
赵夫子见他神色专注,知道他已然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
他念在陆明渊是第一天接触这些,并未过多苛责。
“今日,老夫只为你粗略讲解八股文之基本技巧。你且先听,不必急于理解透彻。”
赵夫子从书架上取下几本装帧朴素的书籍,这些都是历代名家的科举范文,字迹工整,墨香犹存。
“这几本文章,你带回去看两天。细细品读,揣摩其章法,体会其韵味。”
“两天后,老夫要考教你,是否看懂了文章,又是否……会写文章。”
当“会写文章”四个字落下时,赵夫子看着陆明渊,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几分忐忑。
他知道,这对于一个刚刚开始接触文章之道的少年来说,是何等艰难的任务。
然而,他相信陆明渊,相信这只雏凤,终会展翅高飞。
陆明渊接过那几本沉甸甸的文章,心中涌动着一股激流。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此刻才刚刚开始。
背诵只是记忆力层面的胜利,而练字与写文章,则是对他心性、悟性乃至意志的全面考验。
他向赵夫子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坚定:“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告别赵夫子,陆明渊捧着笔墨纸砚,以及那几本文章范本,走出了学堂。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洒在小路上,仿佛为他铺就了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头的小溪边。
溪水潺潺,映照着天光云影,也映照着少年那张沉静而坚毅的脸庞。
他将那几本文章摊开,逐字逐句地品读起来。
八股文,这种被后世诟病为僵化、束缚思想的文体,在此时此刻,却是通往仕途的唯一桥梁。
陆明渊没有带着偏见去审视它,而是以一种现代人分析“系统规则”的冷静与客观,试图去理解它的内在逻辑和运行机制。
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些繁琐的名词,在他眼中,逐渐构建成了一个严密的框架。
他看到的是一种极致的结构美学,就像是一套复杂而精密的数学公式。
只要掌握了其核心算法,便能推导出无数个正确解。
他默默地将这些“规则”在脑海中分解、重构,试图找到最快、最有效掌握它们的方法。
他的手指在草地上轻轻划动,模拟着笔锋的走势,脑海中则不断回溯着那些范文的精妙之处。
溪水映照着他的倒影,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浮躁,只有沉淀下来的智慧与决心。
夜幕降临,陆明渊才带着一身的露水和满脑子的文章结构,回到了家中。
油灯下,他没有急着翻开那些范文,而是先摊开宣纸,拿起那支狼毫笔。
笔尖蘸墨,在雪白的纸面上落下第一笔。
他的手腕僵硬,指节发白,与他那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具身体,在书写方面,确实是“弱”到了极致。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气馁。他知道,任何高楼大厦,都始于最微小的基石。
一笔一划,如同愚公移山般,陆明渊开始了他漫长而枯燥的练字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