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顾家老宅的地库入口爬满青苔,铁门锈蚀的缝隙里渗出阴寒的潮气,像蛇信子舔过脚踝,带着腐土与铁锈混合的腥冷。
苏清月站在门前,玄色劲装裹着利落的身形,淡金色瞳孔在晨雾里泛着微光——净眼已开,能清晰看见门楣上缠绕的灰黑煞气,如毒蛇吐信,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是陈年尸土与霉烂木头交杂的腐味。
“给。”顾廷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得像压过地底的闷雷。
她侧头,见他单手提着用红布包裹的桃木铲,另一只手捏着一张泛黄的户籍复印件,“祖母生于癸亥年腊月初九,这是从老宅祠堂族谱里拓的底。”
苏清月接过复印件,指尖掠过纸张边缘,粗糙的毛边刮过指腹,传来细微刺痛。
她瞥见顾廷深虎口处未消的红痕——那是昨夜他徒手捏碎阴木残片时留下的冻伤,皮肤皲裂处泛着青紫,触目惊心。
她喉间微动,鬼使神差问:“你不怕我拿去算你命格?”
“我怕的是,你不告诉我真相。”顾廷深垂眸看她,晨雾漫过他眉骨,眼底的认真却烫得惊人,“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你说的‘死期’,母亲临终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那道光会来,会救顾家。”
苏清月呼吸一滞。
前世救那小少爷时,她确实用金光为他渡了半道命数。
原来这因果,早埋下了。
她收回目光,握紧雷击木斧。
斧柄上的雷纹贴着掌心发烫,木质粗糙却温润,像有脉搏在底下跳动,是师门特制的驱邪法器。
“退后三步。”她低喝一声,咬破指尖,血珠坠在青石板上,发出“滋”的轻响,顺着她划动的轨迹晕开金红,腥甜的血气混着晨露的湿冷,在空气中凝成一线微光。
破煞七星阵成了。
七盏青铜灯在阵眼亮起,火苗幽蓝跳动,照得地面符文流转如活物,影子在青苔墙上扭曲爬行,像无数挣扎的手。
苏清月抄起第一把桃木铲,对准阵中最暗的位置扎下去——“咔嚓”一声,铲子触到硬物,震得虎口发麻。
地下传来呜咽般的嘶吼,像是从地底深处挤出的哀鸣,带着湿黏的回音,在耳道里来回冲撞。
她净眼所见,黑红色气团从地底窜出,如蛇般缠上铲柄,触感滑腻冰冷,像摸到死蛇的皮。
“镇!”她手掌覆上铲身,金光迸发,黑气瞬间被灼成青烟,发出“嗤嗤”的爆响,腥臭扑鼻。
待铲子起出,一块布满咒文的青灰色石头滚落在地,石面还沾着暗褐色黏液,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腥气刺鼻,黏在舌根,令人作呕。
“第二块。”她头也不回,顾廷深立刻递来第二把桃木铲。
这一次,铲子刚触地,地面就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墙,震得脚底发麻,尘灰簌簌从门框落下。
苏清月咬着牙发力,额角渗出细汗,顺着鬓角滑下,带来一丝冰凉的痒意。
——这煞石竟比第一块重了三倍。
“需要帮忙?”顾廷深的手按在她腰后,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一簇微火贴着脊背,驱散了些许阴寒。
她摇头,指尖在铲柄快速结印:“你站着别动,这是聚阴阵的煞石,沾了人气会更凶。”
当第三块煞石被起出时,地库铁门突然“吱呀”一声自行敞开,铰链摩擦的刺响划破寂静,像是某种古老的机关被唤醒。
霉味混着腐臭扑面而来,苏清月的净眼穿过黑暗,看见门内墙上密密麻麻的符文正在剥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露出底下泛着幽光的封印——那是用活人血画的镇邪阵,血迹早已干涸,却仍能嗅到一丝腐臭的腥气。
“全部起完了。”她直起腰,手背蹭过汗湿的额发,留下一道灰痕。
最后一块煞石落地的瞬间,地下的嘶吼骤然拔高,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层束缚,震得耳膜发痛。
顾廷深的手机在这时震动,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免提。
“顾总,吴老板的所有合作项目已冻结。”赵秘书的声音带着紧绷的兴奋,“三年来他向八家顾氏关联企业供应‘古木装饰’,累计两亿三千万。最关键的是,这些项目的竣工时间,全在农历阴气最盛的日子——七月半、冬至、大寒。”
顾廷深的指节捏得发白:“通知法务,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一起提。我要他每一笔脏钱都变成判决书上的刑期。”他抬头看向苏清月,目光如刀,“你说他们要复活地缚灵,这些古木,就是给那东西喂的‘粮’?”
苏清月没回答。
她的注意力全在门内的封印墙上——当最后一块煞石移开,原本黯淡的符文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其中一道符文竟缓缓旋转,露出“顾氏”家徽与“天枢阁”徽记交叠的图案。
天枢阁……她前世所在的玄门,正是天枢阁旁支!
“清月?”顾廷深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斑驳的墙皮。
苏清月深吸一口气,喉间发紧。
原来百年前,顾家与天枢阁曾立下血誓:顾家供奉香火,天枢镇邪护宅。
可如今顾家的香火断了吗?
还是天枢阁……
“进去。”她握紧雷击木斧,跨过门槛。
门内地面有块半人高的青铜匣,表面刻满镇邪纹,却在最下方露出一道极细的缝隙——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顶开过。
顾廷深跟在她身后,手机屏幕亮起新消息,是赵秘书发来的定位:“吴老板的私人林场找到了,地下有座暗室,门口刻着‘续魂’二字。”
苏清月的指尖轻轻划过青铜匣的纹路,突然触到一处凹陷——那形状,像极了钥匙孔。
她抬头看向顾廷深,淡金瞳孔里翻涌着暗潮:“去拿你祖母的生辰八字原件。”
顾廷深没问为什么,转身就走。
地库的风卷起他的西装下摆,露出后腰别着的第二把桃木铲——那是他趁她不注意,悄悄塞进腰带里的。
苏清月低头,目光落在青铜匣底部。
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暗纹,顺着纹路摸过去,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匣底的暗格里,等了百年。
苏清月的指甲深深掐进青铜匣的暗纹缝隙。
晨起时沾在指腹的朱砂还未褪尽,此刻与金属摩擦出细微的刺响,在空荡的地库里格外清晰。
暗格卡榫“咔嗒”一声松动的刹那,她的呼吸陡然一滞——匣底竟躺着一卷浸透暗红的绢帛,边角被虫蛀出细密的孔洞,却仍能辨认出“慈心血契”四个魏碑体大字。
“这是……”她指尖刚触到绢帛,腐锈味里突然泛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像极了前世天枢阁藏经阁里老书的味道,干涩、沉郁,却带着一丝熟悉的暖意。
展开的瞬间,血字如活物般在绢帛上蠕动,她瞳孔骤缩——第一行便写着“以顾家嫡系阳气为引,唤醒地缚灵‘黑山母’,可续百年香火”。
“续香火?”她喉间溢出冷笑,指腹重重压在“阳气适配者”几个字上,“原来他们说原主克夫,是因为她怀了顾氏血脉,阳气太弱压不住阵眼;说我克夫……”尾音突然发颤,她猛地抬头看向顾廷深,后者正弯腰查看地上的煞石,西装裤脚沾着泥点,“是因为我这具身体的阳气,不够当活祭的资格。”
“清月?”顾廷深察觉她异样,直起腰时带起一阵风,将绢帛吹得哗啦作响。
他瞥见“活祭”二字,眉峰瞬间拧紧,“什么意思?”
苏清月没来得及回答。
地库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整面封印墙裂开蛛网似的纹路,最中央的“顾”字符文“砰”地炸成齑粉。
腐臭的黑气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在半空凝聚成模糊的女形——披散的长发间露出半张惨白的脸,眼尾朱砂痣与顾廷深相册里顾夫人的遗照分毫不差。
“小少爷……”那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黏腻地裹住顾廷深的耳膜,带着湿冷的回音,“你还记得娘吗?”
顾廷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如潮水倒灌——十二岁生日夜,他在书房看文件到凌晨,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轻唤“阿深”;二十岁接手顾氏,连续三天梦到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落地窗前,说“别怕,娘在”;直到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那道光会来”……所有碎片在这一刻拼接成刺目的真相:那些“母亲”的幻象,根本不是思念成疾!
“阿深?”黑气女形伸出手,指甲长得几乎能刺破皮肤,指尖滴落的黑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顾廷深踉跄一步,胸口像被烧红的铁钉钉住。
苏清月眼疾手快拽住他手腕,淡金瞳孔里翻涌着金光——她看见黑气里缠着半缕残魂,正是顾夫人临终前被抽走的生气!
“你是假的!”她掌心金光暴涨,直接拍向黑气女形,“他母亲早被你附身害死,连最后一口气都被你吞了!”
黑气被金光灼得发出尖啸,女形瞬间扭曲成无数黑蛇,却仍有一缕残魂缠上顾廷深的手腕。
苏清月瞳孔骤缩——他腕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血色纹路,像条正在蜕皮的红蛇,正与血书上“血引契”的印记同步生长。
“这是活祭的引子。”她扯开顾廷深的袖扣,指尖抵在那纹路中央,能清晰感受到皮肤下的血管在发烫,“他们用顾家嫡系的血养了地缚灵百年,现在要收网了。你是最后一代纯血顾氏,阳气最盛,是最佳祭品。七日后阴至时,这纹路会引你自愿走进地库,躺上祭台。”
顾廷深低头盯着手腕,喉结滚动两下:“所以原主被扫地出门,是因为她怀的孩子阳气不足,当不了祭品?”
“是,“他们需要的是‘自愿’的祭品,所以用‘克夫’污名逼走原主,再等你娶个‘合阳气’的——”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顾廷深西装内袋露出的一角婚书,那是他前日翻遍老宅也要找到的、与原主的结婚证,“但你根本没打算再娶。”
顾廷深没接话。
他伸手覆住苏清月冰凉的手背,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那现在怎么办?”
“斩断根源。”苏清月抽出雷击木斧塞给他,斧柄雷纹在两人掌心相触的瞬间迸出细碎火星,“地库最深处的藤根连着地脉,那些煞石就是给地缚灵的养料。你砍断所有藤根,我来封印残魂——记住,别听它叫你‘儿子’。”
“好。”顾廷深接过斧头时,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画符留下的痕迹。
他突然拽住她后领,在她错愕的目光里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我在前,你在后。”
地库深处传来更剧烈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击石壁,震得脚底发麻,尘灰簌簌落下。
苏清月望着顾廷深绷紧的肩背,喉间突然泛起酸意——前世那个被邪祟吓哭的小少爷,如今竟学会用后背护着她了。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在掌心快速画了道净符,金光顺着指尖没入顾廷深后颈:“若遇到黑雾缠眼,咬舌尖。”
顾廷深脚步微顿,侧头对她笑了下:“记住了。”
两人沿着地库石阶往下走时,苏清月的目光扫过地面。
那里不知何时落了几滴金红色的朱砂,在青石板上晕开的形状,像极了焚魂大阵的阵眼。
她握紧袖中血书,指节发白——等斩断藤根,她要让这地库里的所有阴祟,都见见天枢阁的焚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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